番外三 前世 雲帆篇3

發佈時間: 2025-04-17 10:5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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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九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後。

齊國公齊恆夫婦兩人雙雙癱倒在榻、其女兒女婿爲奪家產,在國公府大打出手。

齊恆一口氣沒上來,氣死了。

國公夫人被驃騎將軍司馬翀接回了留侯府,第二日侍女進門才發現,人已經死在了榻上。

雲帆也沒想到,沈家九爺平日裏看着紈絝,沒想到竟是如此硬氣之人。

攝政王守着他的時候,邪魅狂放、手段百出,背地裏卻是神情黯然、悵然若失。

直到那天,攝政王正與皇上在乾和殿商議北關戰事,趙總管突然進殿回稟道:“啓奏陛下、攝政王,沈九爺,殿外求見。說,想請皇上恩准,允他戴罪赴北。”

雲帆看到,攝政王的動作,一下子凝滯了。

皇上看了看攝政王,站起身走到殿門口,看着外面雪地裏跪着的單薄的身影,回頭喚了聲,“皇叔?”

攝政王彷彿一尊突然復活的雕像,在起身的一剎那,雲帆看到了攝政王眼中一閃而過的淚花。

門外的大雪紛紛揚揚,自高祖皇帝建都晏城以來,這樣大的雪,還是頭一回。

天地間萬事萬物,彷彿都籠在了漫天飛雪之中。

白茫茫一片,如同這混沌難開的世間。

攝政王不說話,皇上也靜默相陪。

殿外階下那抹單薄的身影,很快落滿了雪。哪怕隔着很遠,雲帆仍然能看得出,他在顫抖。

那低垂的頭、削弱的肩,再不復少年往日的鮮衣怒馬、明豔飛揚。

所有人都看着那個身影,天地間靜得彷彿只有大雪落地的簌簌聲。

良久,攝政王終於開了口,“皇上跟沈九自幼相伴,不想救他於水火?”

皇上輕輕嘆了口氣。

攝政王這次轉頭看向皇上,認真問道:“皇上想救他嗎?”

“此刻沈紹安落難,走投無路,皇上若不顧臣的意願,頒一份聖旨給他,即可收穫一名忠心耿耿、唯皇上之命是從的心腹良將。”

“施恩要選擇一個恰到好處的時機。時機過了,再施恩便了無意義。”

皇上沉默片刻,輕聲回道:“朕,富有四海,良將易得。然皇叔傾心所愛,世間唯此一人。朕,怎好奪皇叔心頭至愛?”

傾心所愛……

這世間,彷彿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意。

或許,沈九也知道。

只是,他不想,也不願接受……

這一天一夜,沈九爺在雪地裏跪了多久,攝政王就站在殿門口望了他多久。

天亮了,皇上悄然回到攝政王身邊。

攝政王道:“陛下,擬旨吧。”

皇上一個哈欠打了一半,訝然問道:“皇叔決定了?”

攝政王輕輕嘆了口氣,道:“他是個難得的將才,本就該策馬長槍、征戰沙場,將他困於王府之中,委屈他了。”

皇上沒說什麼,親自擬了旨。

趙弗出殿傳旨,攝政王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此後三年,每有北關軍報至,攝政王都會命人重擬一份,將原件帶回府中。

無數個夜裏,雲帆侍立一側,看着主子拿着信,留戀的目光溫柔繾綣。那看着信件的目光,彷彿看着那張濃麗的容顏。

安泰十三年,沈將軍歸。

同年,梁王起兵謀反。

司馬翀帶領的叛軍將皇宮團團包圍,青淺帶着青雲門衆門徒守護皇宮。

司馬翀攻打半日,寸步難進。

兩軍對峙,司馬翀狂笑,“赫連瑾,你可知,此時南城門外,沈紹安現在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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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應該去了南大營,對嗎?”

“若他接到叛軍消息,你猜他是留在南大營,等皇上招兵入京的聖旨,還是帶着他的親衛營,回京報信?”

而此時,攝政王和皇上,已經知道了叛軍攻到南城門下的消息。

雲帆只聽到攝政王留下一句“爾等留下保護皇上”的命令,人已經飛掠而去。

區區萬餘叛軍,根本留不住攝政王。

直到北關軍至、城內司馬翀叛軍被誅,謀反的宮女內侍盡皆被抓。

雲帆帶人趕往南城門,看到的卻是渾身是箭、倒在沈九爺懷裏的攝政王。

看到了哀慟泣血的沈將軍,顫抖着,將脣輕輕的、久久的,印在攝政王的脣上……

雲帆心想:原來,主子並非一廂情願。

沈將軍再次帶兵赴北,只是走的時候,隊伍中多了一副棺槨。

他將主子安葬在赤水嶺大營往西北十餘里的高崗之上,並在旁邊蓋了一座茅草屋。

沒有戰事的時候,沈將軍就住在那間茅草屋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在他們的周圍,種下一大片的桔梗花。

轉瞬十年光陰,一晃而過。

剛過而立之年的沈將軍,已是滿頭白髮。

連年征戰,受傷無數,身體已滿是沉珂舊疾。他越來越多的時間,總是久久坐在那座墳塋前,垂首不語。

那天,他突然讓人喚了雲帆過去。

沈將軍興致很好,準備了酒菜,讓雲帆陪他喝一杯。

雲帆知道沈將軍嗜酒,平日裏無酒不歡。

這些年,雲帆定期往返,每次來都會給沈將軍運來一整馬車上好的美酒。

兩人相對而坐,中間案几上是沈將軍親自打來、又親自烤好的鹿肉和雉雞。

他爲雲帆斟酒,又爲自己斟上一盞。

剛剛放下酒壺,便捂脣咳了幾聲。放下手時,指縫間已有鮮血溢出。

雲帆眼眶微紅,沈將軍卻很坦然,鎮定自若拿起旁邊的帕子,擦了擦掌心及脣邊殘留的血漬。

隨後端起酒,道:“十年了,雲帆,你該回青雲門了。”

雲帆無聲點了點頭。

沈將軍飲下酒,感慨萬千嘆息一聲,道:“他等得太久了,我想,該是去見他的時候了。”

一滴淚從雲帆眼角無聲流下。

沈將軍朗聲一笑,再次爲雲帆斟上一杯酒,舉起酒杯道:“還得麻煩雲護衛一件事……”

雲帆不等他說完,執杯在沈將軍酒杯上輕輕一碰,“好。”

沈將軍默然片刻,輕聲道:“多謝!”

這次,沈將軍興致極高,兩人都喝得有點多,雲帆便多留了一晚。

第二日一大早,他醒來之後,推門而出,就看到了主子墳前端坐的那個身影。

秋露正濃,沈將軍身上的衣衫已被露水打溼。

想來已經在此坐了許久。

雲帆心裏暗歎,上前輕輕一推,“沈將軍……”

話音未落,面前的人已經倒了下去。

將兩人合葬之後,雲帆回了青雲門。

一覺醒來,他發現自己又回了攝政王府。

雲帆看着熟悉的景緻,有些摸不着頭腦:攝政王府早就空了,雖皇上命人時常打掃,無人的府邸,破敗的速度遠超修葺的速度。

可是,這乾淨的地板、生長旺盛的花草,甚至從窗櫺透進來的陽光,都泛着一種活力十足的氣息。

門被人輕輕推開,王府內務總管安大良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雲統領,王爺今日要去承恩寺禮佛,請您早些準備一下。”

直到騎着馬,陪着主子進了承安寺,雲帆仍然處於一種完全懵逼狀態。

和尚們頌經聲中,雲帆耳尖地聽到承恩寺後山傳來的呼喝聲。

他走到主子身邊,輕聲稟道:“主子,沈九爺好像在後山。”

攝政王一愣之後,果然站起身走了出去。

承恩寺後山的景緻,雲帆以前也來過幾次,熟悉的樹林、熟悉的山風,唯一不同的,是那皓首老翁般的男子,如今還是那個明妹飛揚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