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四月在屋子裏時,魏時雲就已經和魏林打過招呼,兩人這時辰出去也沒人攔着,魏林站在後面看着四月的背影嘆氣,心情異樣複雜。
出到外面,魏時雲本想帶四月坐馬車,但四月只是說想要走走,魏時雲也都依着,走在了四月的身側。
魏府的宅院挨着城郊,來往的人雖少,但勝在清淨,走在巷子裏還能聞着些草木味道。
銀霜泄下來,似將石板路也染上一層溫和的暖色,繡鞋踩上去,便似也跟着染了銀霜。
深黑色的影子隨着走動不斷變着位置,四月低着頭,便去踩那影子的最前面,只是她一跳過去踩,那影子就又跑到前面去了。
不由步子大了些,又踩了過去。
魏時雲看着四月的動作,眼中柔和起來,輕輕笑了下道:“有一次我們從外祖母那兒回來已經很晚了,碰上馬車路上壞了,父親就在前面帶路,我就牽着你走在後面。”
“恰好那夜也是這麼亮的月亮,你又嫌累不肯走路,我便逗你讓你去踩影子,踩着了我就揹你,結果你一直踩啊踩就踩回了家,到家了才覺得累,就撲去母親懷裏撒嬌不願動了。”
四月轉頭看向魏時雲,臉上終於笑起來:“大哥還記得那些舊事。”
魏時雲也笑:“你小時候的好多事情我都記得的。”
四月笑着又回過臉低頭:“是不是現在的長安比小時候的長安更討人喜歡。”
魏時雲微微一愣,不懂四月是什麼意思。
四月見身邊沉默一直得不到回答,就轉頭看了魏時雲一眼,笑了笑:“大哥是喜歡小時候的長安,還是現在的長安呢。”
魏時雲微微有些懂了四月的意思,他站定下來,看着四月認真道:“不管是小時候的長安,還是現在的長安,還是現在回來的明月,我都喜歡。”
“在我心裏,你們都一樣重要。”
四月看着魏時雲眼中認真的表情微微一愣,隨即回過頭繼續慢吞吞往前走。
中間四月再沒說過話,只低着頭走路,魏時雲在旁邊說話也沒有應。
不知走了多久,走過石板路就快要到郊外了,前面不遠處就是河邊,四月走過去,也不管岸邊上的泥土,就直接坐了下去。
畢竟是天黑,即便有月色照着也依舊昏暗,魏時雲擔心出什麼事情,連忙跟上去坐在了四月的身邊道:“我們換一處吧,這裏有些危險。”
四月看着河面上的星點月色淡淡道:“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會掉下去的。”
魏時雲看着四月平靜淡淡的神情也沉默下去,順着四月的目光看向了湖面。
潮溼的淡淡腥味兒隨着夜風撲到了臉上,四月閉眼感受着,深深吸了一口氣。
魏時雲笑了笑,看着四月的側臉,彷彿看到了她小時候無憂無慮的樣子。
兩人都沒有說話,四月更是沉默,有好幾次魏時雲想要開口,但看見四月低着頭靜靜出神的模樣又收了回去。
心中有些話還是想要說出來,今日不說,後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開口了。
隔了很久,魏時雲才深吸一口氣,看向四月低聲道:“明月,你是不是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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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側頭看向魏時雲,腦中木然,頓了下才道:“我不怪大哥。”
“如果我沒有找到你們,我的結局也不會改變太多。”
魏時雲的眼眶有些微微溼潤:“明月,是大哥沒有護好你。”
“要是當初我一直陪在你的身邊,不讓你獨自去河邊放花燈的話,我們現在一家人還能在一起。”
四月也感覺眼眶溼潤,她咬着脣,腦海中又響起林氏那句:小時候的長安已經死了。
霎時間心痛不已,四月低着頭喘氣,淚水一顆一顆往下落。
現在說那些往事有什麼用呢,再說也沒用了。
魏時雲看見四月的樣子嚇壞了,連忙握住四月的肩膀道:“明月,你怎麼了?”
四月捂着胸口喘氣,她搖搖頭,淚水卻止不住,對着魏時雲道:“大哥,我可以一個人呆一會麼。”
魏時雲心痛的看着四月,她現在這樣子他怎麼可能讓她一個人呆着,更何況四月的腳下就是河水,他害怕她萬一想不開……
四月擦擦眼淚,看出了魏時雲眼裏的顧慮,喉嚨啞着:“大哥是擔心我落下去麼。”
“我不會做傻事的。”
“我害怕的。”
“不然我早就死了。”
魏時雲心裏顫了下,背過身去將溼潤的眼睛點在袖子上,強穩住情緒才回過頭來對着四月低聲道:“好。”
魏時雲起身站在離明月不遠的地方,沉默着眼角竟出了淚。
那日明月問他能不能放下京城的官職,他這些天每夜都在想,輾轉反側恨自己沒用。
深秋夜涼,河邊的風更大,魏時雲怕四月被風吹着涼了,站了一會還是走到那瘦弱的背影身後,輕聲道:“明月,換一個地方吧,這裏風太大了。“
這裏的風的確很大,四月頰邊的碎髮被吹得在風中揚起,四月也沒有堅持,點點頭起身,又去路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下。
魏時雲站在四月的身側,輕輕道:“明月,我們回家吧。”
四月沒說話,頭埋在膝蓋裏,隔一陣才有了些反應,悶聲悶氣的聲音裏還有微微的哭腔:“大哥,現在的明月是不是很討厭。”
月色清輝,皎潔落在四月的背上,單薄瘦弱的身體彷彿沐着霜華,魏時雲心一痛,低聲道:“現在的明月一點也不討厭。”
四月哭的更厲害,頭從膝蓋裏擡起,看着魏時雲哽咽道:“小時候的長安死了,母親說的沒錯,你們都喜歡小時候的長安,不會再喜歡我了。”
魏時雲紅了眼,連忙蹲在四月的面前輕輕道:“明月想多了,現在的明月就是小時候的長安,我們怎麼會不喜歡呢。”
用袖口抹着淚,看着面前的魏時雲,四月更加委屈的大哭起來,從來沒有在外人面前傾瀉過的情緒終於傾瀉出來,因爲這是她心底深處她曾經最依賴的大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