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急流勇退,纔是智者所爲

發佈時間: 2025-04-17 10:3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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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紹安不忍看父親失魂落魄的模樣,只好小聲提點他,“父親,您這些年,爲保大梁邊關安穩立下汗馬功勞。皇上,和攝政王,感念沈家的功勞和您的忠心,只要您誠心請罪,必定會對這件事網開一面。您大半生戎馬,一生中最好的年華都交給了北關,以後北關的邊防,該交給小輩們了。”

沈時戩面皮微微抽動,艱澀說道:“可爲父前幾日,收到斥侯來報,北酈左賢王命人刺殺了右坦部首領魚霍利,扶持他的弟弟鐸槊爲新的首領。如今三部已經在準備締盟,今秋必定聯手大舉進犯我北關。臨陣換將,爲兵家大忌……”

沈紹安只覺得一陣心酸,眼睛微溼:沈氏已經大難臨頭,父親首先想的,還是北關的安危!

可是臣子的忠心爲國,終究抵不過掌權者的疑心。

“所以皇上和攝政王,必定不會立刻同意父親所請。”

若此次北酈、梁王合謀之危順利解除,沈時戩再立戰功,將功補過,朝廷給一個體面的說法,父親便可安然退回京城,榮養天年。

若父親不上書請罪,等邊關之圍和梁王起事平息,就是朝廷藉此事向父親發難的時候。

就算沈家有幸逃過古木堡之戰,也逃不過來自皇權的赫赫龍威!

沈時戩一直沉默不語。

沈紹安嘆息一聲道:“父親,權勢迷人眼,富貴亂人心。功高蓋主之下,藏的是傾族之禍。急流勇退,才是智者所爲。”

一番話,登時讓沈時戩出了滿身大汗。

是啊,他如今,大將軍做久了,在北關這些年唯我獨尊。沒了齊大福之後,更是一言九鼎,無人敢違逆。

尤其這些年,他將家中所有男丁都帶到了北關,幾個兒子也都成長爲可以獨擋一面的將軍。

卻不曾想過,長此以往,遠在京城的皇上,會不會忌憚沈氏權柄過重、勢力過於龐大。

沈家再勢大,仍是皇上的臣子。

他若是不將皇權放在眼裏,那他,將是下一個齊大福。

可齊大福只是獨身一人,他身後,卻是整個沈氏一族!

沈時戩心跳如雷、汗出如漿。

良久才苦笑一聲,道:“如今父親真的是老了,竟還不如你一個小娃娃看得透徹。”

沈紹安趕緊大拍馬屁,“父親一向視北關安穩爲己任,舍小家顧大家,是紹安不如父親。”

“行了,好聽的話就不用說了。”沈時戩一旦想通,渾身也輕鬆了不少,“爲父這就寫奏摺。”

沈紹安親自爲父親研墨,看他寫完請罪的摺子,交給傳訊兵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後,才朝父親伸手,“父親,北關輿圖有嗎?”

“自然!”

沈時戩站起身,將身後一副簾子拉開,一張巨大的輿圖就露了出來。

沈紹安羨慕壞了,默默流了會口水,拿起豎在牆邊的竹杆,將從左谷蠡王口中問出的情報說了一遍,最後問道:“父親,您還記得,兒子剛來北關的時候,跟您說過,兒子曾經做過的那個噩夢嗎?”

沈時戩沒有回答,但沈紹安知道他記得。

沈紹安指着地圖上郕陽關位置慢慢往下滑,“左訶和右坦部,佯攻京城,梁王暗中讓他的人假意向您自請出兵攔截,將大量人馬拉到臨州以南、京城以北,這裏有個山谷,可容納十萬人。”

“若羅琅身份沒有暴露,聽到左賢王義呼邪帶領十萬兵馬攻打嵇門關,他必定會提議父親您親自率大軍馳援,配合二哥進行反圍剿,同時暗中向其他州城的將士發出假的作戰指令,阻止或延緩他們集結出兵的時間。”

他用竹杆在郕陽關和嵇門關之間劃了一道線,點了點古木堡的位置,“在這裏,您會遭遇從南部去而復返的左訶部、右坦部,還有左賢王的十萬兵馬。而嵇門關,由右谷蠡王帶着三萬兵馬圍困,抽不出太多的兵馬馳援;同樣,赤水嶺也有左谷蠡王帶着人馬拖住。”

“父親受困,大哥和二哥必定不會置之不理。只要接到羅琅發出的帶兵馳援古木堡的軍令,定會令軍中其他人留守關口,自己帶兵來救父親。然後,你們在古木堡被圍困。”

“三哥、六哥、七哥和八哥一向跟着父親,等大哥二哥一到,我們沈家的人,就全部集中到了古木堡。”

“在得到左賢王的信號之後,左右谷蠡王會抽出大部分兵力,與左賢王的中洲大軍、左訶部及右坦部的聯合軍,圍剿古木堡的沈家軍。”

“古木堡地勢平坦,防禦工事皆爲土牆,北酈軍即便不擅攻城戰,也可輕易破壞工事。”

沈紹安看着臉色變得極爲難看的沈時戩,笑笑,“父親覺得,以我們沈家軍的兵力,在這種規模的大軍圍剿下,能堅持幾天?”

沈時戩輕輕吐了一口氣,“兩天不到。”

可是前世,父親帶着人,硬生生撐了三天三夜。

等其他州城得到古木堡被圍的消息,再組織集結兵力趕過來救援的時候,沈家軍已經全軍覆沒了。

沈紹安繼續說道:“只要沈家嫡系全軍覆沒,北關軍最重要的戰力有十萬在臨州以南的山谷中,其他兵力分散各州。沒有主將鎮守調度,各州各自爲政,北關就成了敞開的大門,北酈的鐵騎輕易便可長驅直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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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如果梁王起兵,朝廷的兵力就會被吸引到南邊,無暇北顧。那北酈軍佔領北關十六城,便只是時間問題。”

沈紹安放下竹竿,繼續說道:“我在賧城,曾聽左谷蠡王姨家表弟說過,左賢王之所以現在沒有奪取國主之位,是因爲他沒有太大的軍功。梁王的許諾,應該就是北關十六城。而羅琅,就是他們之間的聯絡人。要將我沈家嫡系一網打盡,需得有父親您對他絕對的信任,還有他利用手中職權,暗中簽發的調兵軍令。”

沈時戩突然問道,“你早知羅琅就是那個細作?”

沈紹安沒否認,“是的。”

“什麼時候開始懷疑他的?”

“父親可還記得兒子剛到北關那一晚,曾經逮到過的盜馬賊嗎?”

沈時戩偏頭微微思忖片刻,就點點頭,“記得。”

“父親後來也知道那不是盜馬賊,而是到馬棚給戰馬下巴豆的。軍中盜馬賊常有,兒子當時有意說成盜馬賊,父親才沒放在心上。可羅琅,卻在兒子點破您出兵計劃後,將盜馬賊與出兵計劃聯繫到了一起,說明他本來就知道,那不是盜馬賊。”

沈時戩卻道:“他行事向來謹慎。”

“是,也因爲他行事謹慎,幾十年從未有過差錯。若非刻意僞裝,一個人怎會做到如此周全完美?”

至於在北酈遇到的險境,沈紹安不打算跟父親細說,免得再給他老人家傷痕累累的心上雪上加霜。

“所以我準備了那封假的信件來試探他,羅琅做賊心虛,一試不就試出來了嗎?”

沈時戩忍不住笑了笑,卻又長嘆了一口氣,心知自己幼子差點被北酈左賢王抓走還受了傷,全賴自己向羅琅泄露了幼子行蹤所致。

然而更讓他痛悔的,是十四年前的那場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