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爭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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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華裳扶了大哥,笑道:“大哥這是做什麼?你我本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怎的突然行這麼大的禮?”

廖東江簡直羞得無地自容,“裳兒,是大哥的錯,大哥對不住你。”

尹氏是他的妻,她做出這種事,是他沒有管好自己的妻子。

廖華裳淡聲說道:“大哥,我們是一家人。”

廖東江羞愧道:“正是因爲一家人,才更應該彼此愛護、相互照應。而不是我們心安理得享受着你的付出,卻在你受了委屈、遇到難處的時候獨善其身。”

什麼爲了一家子和氣?

都是欺負裳兒心軟、恃愛逞兇的藉口!

只是傷害已經造成,說再多,也不過是在爲自己的錯狡辯,試圖取得對方的諒解,以此來安慰自己罷了。

他蹲下身,正視着瑞兒的眼睛,認真說道:“瑞兒今日做得對,是個勇敢的好男兒。以後,舅舅也會跟瑞兒一樣,我們一起來保護孃親好不好?”

瑞兒擡頭看看廖華裳,又看着廖東江,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廖東江鼻子一酸,將瑞兒抱在懷裏,無聲說了句“謝謝”。

他枉讀這麼多年的聖賢書,還不如一個孩子,知道感恩圖報、懂得是非曲直。

用飯的時候,尹氏怯怯的、悄悄地擡頭觀察着周圍的每一個人,見每個人都是面色如常,並無異樣,遂在心裏悄悄鬆了口氣。

卻又抑制不住暗暗生出幾分得意。

回了房,她嘴裏哼着曲兒,將瑁哥厚實的棉服脫掉,只穿着一身細棉裏衣,將他塞進烤得暖暖的被窩裏。

瑁哥突然說道:“孃親,弟弟要跟着方先生習武,瑁哥也想習武。”

尹氏驚奇問道:“咱們瑁哥也想習武?那瑁哥習武,要做什麼呀?”

是保家衛國做大將軍,還是保護爹爹和孃親?

瑁哥想了想,說道:“瑁哥要保護姑姑。”

尹氏笑容微斂。

接着又笑道:“瑁哥怎麼突然會想到保護姑姑?姑姑有鄭伯伯他們保護呀,姑姑如今,還有弟弟哦。”

她自己的兒子,難道不該先想到保護孃親才對?

到底誰教的呀!

瑁哥想了半天,才撲騰着小腿,說道:“因爲姑姑老是被人欺負,瑁哥要變得很厲害很厲害,把壞人打跑。”

他笑得咧開小嘴,“也保護弟弟,還有孃親。”

尹氏微微地笑,“好,都保護。行啦,快睡覺吧,明兒要早起讀書呢。”

門一響,廖東江帶着一身寒氣走了進來。

尹氏趕忙迎上去,拉着他往銅爐旁邊走,“看你這一身的寒氣,快過來烤烤,當心受了寒。”

廖東江伸手烤火,轉頭看了看露着一雙眼睛的瑁哥,“今晚讓瑁哥去跟着祖母睡吧。”

尹氏紅着臉,輕輕咬了咬脣,“好。”

如今他們成親六年多,膝下還只有瑁哥一個兒子,着實有些孤單。

是時候該給瑁哥添一個弟弟或妹妹了。

尹氏給瑁哥披上披風,廖東江過來,抱起瑁哥出了門。

尹氏將頭上的頭巾折開,拿梳子輕輕梳理着自己的頭髮,看着鏡子裏面似桃花的少婦,忍不住輕輕勾起脣角。

廖東江很快回來,將門閂上後,走到牀邊坐下。

尹氏走過來,紅着臉去解他腰間的衣帶。

廖東江一把按住她的手,拉着她坐在牀邊,輕聲說道:“素雲,我們聊聊。”

尹氏心裏突地一沉,臉色微微泛白,“聊什麼?”

廖東江直視着尹氏的眼睛,“聊裳兒,還有瑞兒,以及我們自己。”

他問,“我很不明白,裳兒威脅不到你的地位,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爲什麼要針對她們母子?裳兒對這個家付出的還不夠多、待你還不夠好嗎?”

尹氏咬了咬脣,皺着眉頭道:“妾身沒說大妹妹待妾身不好。”

“那你爲何對她有那麼大的敵意?”廖東江立刻問道:“你以爲她會搶你掌家的權力?還是以爲她會吃你的、用你的、住你的、花你的?”

尹氏眼圈一紅,“夫君……”

廖東江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抱歉,方才是我太沖動了。我只想知道,裳兒到底哪裏做的不夠好,讓你如此容不下她?”

尹氏已經意識到,夫君將孩子抱走,不是想跟她親熱,而是要跟她算賬。

她沉下臉,冷冷說道:“你總問妾身,爲何容不下大妹妹。妾身又不是不懂感恩,看不到大妹妹一路上對咱們的照顧。”

“明明是她先與我隔閡,事事處處先不把我當作一家人的,怎麼到最後反而成了妾身的錯?”

廖東江怔怔看着她,不明白她爲什麼會這麼說。裳兒待她還不夠好嗎?有什麼好的都先緊着她和瑁哥。

尹氏輕聲說道:“大妹妹既然大歸,那便是咱們一家人,妾身說得可對?”

廖東江默默點了點頭。

“就像是今日這頭野豬。鄭大哥是她的護衛不錯,陷阱是他們挖得也不錯,可既然是一家人,捕獲的獵物,是不是就是咱們家的?”

“妾身才是掌家主母,大妹妹在分發獵物時,便是只與妾身打個招呼,妾身還能說半個不字嗎?”

廖東江冷着臉,一言不發。

“可她是怎麼做的?自己一個人就決定了要送給誰,說不讓妾身碰的東西,妾身就絕對碰不得。”

“妾身是她的長嫂,難道她連最起碼的尊重都做不到嗎?”

廖東江怔怔地看着尹氏,良久才突地輕笑一聲,“我明白了。”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嘆息道:“你要的,從來不是什麼尊重,因爲裳兒一直都很敬重你這個大嫂。你要的是裳兒對你絕對的服從。”

“你說你才是掌家主母,所以這個家所有的一切應該由你做主。裳兒是大歸之婦,瑞兒只是她的養子。她們母子需要仰你鼻息生活,不該有任何自己的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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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氏被一語戳中心事,臉微微一紅,強自辯解道:“妾身從來沒有這般想過。而且這個家做主一事,也不是妾身自己要求的。”

“在鶴州時,母親就已將中饋交給妾身打理。那時公爹和兩位叔父都是將收成交到公中,用作府裏支出。大妹妹既然大歸,難道不該按廖家家規行事?”

如今廖家家財被查抄一空,雖說婆母在抄家之前,將金銀細軟收拾了一些交給舅父保管。

可那些終歸只是一少部分。

以後,也是要用在一家子吃穿嚼用上。

小姑大歸,她的私產也同樣應該歸於公中。

雖然不知道小姑的銀錢放在哪兒,但她既然請得起護衛,這些時日家中也從未斷過魚肉,想必手裏一定還有一大筆銀子。

若是小姑沒有兒子倒還罷了,瑁哥是她嫡嫡親的侄兒,以後自是全心全意扶持瑁哥。

可如今她有了瑞兒,自然事事處處緊着那個撿來的孩子。

那她的瑁哥呢?

難道以後要讓她的瑁哥,像這邊關莽夫一樣,住着這破敗的草房,吃着那難以下嚥的粗茶淡飯,以後再娶個目不識丁的村婦,過一輩子她只要一想、都覺得痛苦難捱的日子?

她如此這般算計是爲了誰?

是爲了她自己嗎?

還不是爲了瑁哥、爲了他們以後的孩子?

瑁哥以後出息了,難道還會虧待自己的姑母不成?

尹氏眼圈泛紅,輕聲說道:“你們總是在說大妹妹對這個家付出了多少。你們只看得到她的付出,那妾身呢?”

“妾身也是爹孃千疼百寵捧在手心長大的,自幼華衣美食、婢僕成羣,從未吃過一天的苦。自廖家出事,流放至此,妾身可曾有過一句怨言?”

“妾身在孃家時,也是人人讚頌的才女。自六歲啓蒙,妾身便跟着母親學人情往來、打理中饋。誰見了不誇一句舉止得體、知書達理?”

她低下頭,拿帕子拭着眼淚,哽咽說道:“若非廖家被抄家流放,一家子悽苦無着,妾身又何必如此苦心謀劃,還要被當作蠅營狗苟之輩,徒惹人生厭?”

廖東江垂着頭,將臉捧在手心,一顆心像在油鍋裏滾過幾百遍。

他已經明白了尹氏這番話的意思:在裳兒大歸之後,她便將裳兒的私產視爲己有。以前沒有瑞兒,她自然對裳兒親切有加。

如今有了瑞兒,尹氏自覺瑁哥的利益受到了親害,所以才會事事處處針對她們母子。

廖家深陷皇權相爭旋渦至今,皇位歸屬不定,廖家便未來難料、生死未卜。

一家人都在爲了前程和命運打拼,尹氏卻在一心一意爭奪謀算大歸小姑的私產……

廖東江有那麼一瞬間,突然有些萬念俱灰。

他深深嘆了口氣,坐直了身子,輕聲說道:“是啊,你本是大家閨秀、名門千金,本該過呼奴喚婢、錦衣玉食的生活。讓你跟着我廖家流放,過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着實是,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