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御美花園很大，盛淵的住處與應瀾的住處相隔甚遠，也不是出行會路過的地方。
林明茉也不好將實情跟應瀾說，於是便只能安心住下。
應瀾住樓下，林明茉住樓上。
房子戶型比盛淵那間緊湊得多，但裝修溫馨簡約，很適合一個人獨居。
她是不幸的，從小失去了親生父母，流落福利院，被林立東和姚玉慧收養，成爲他們的棋子，後來的這些事……
但她也很幸運，每次以爲山窮水盡，都會迎來柳暗花明。
幸好她還有舅舅。
第二天，林明茉本想請假陪着應瀾去醫院做檢查，但應瀾拒絕。
“你頻繁請假也是給別人添麻煩。放心吧，有花姐陪着我。”
李貴花也笑眯眯地說道：“大小姐，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老闆的。”
花姐看上去淳樸踏實，既然應瀾把她也帶了過來，足以說明她是值得信賴的人，應該也是想着日常生活中能不麻煩自己的就儘量不麻煩自己。
林明茉想到這裏，心裏一暖。
還是舅舅好，會處處爲自己考慮，不像那個盛淵……
她不由自主地咬緊了牙關。
“臉色不太好，要不然還是請假，一起去醫院吧。”應瀾溫和的聲音傳入耳中。
林明茉回過神來，連連搖頭，“我沒事，沒事……”
看着應瀾比之前要飽滿紅潤的面容，林明茉的心鬆了些。
“那……有什麼事電話聯繫。”林明茉向他們揮手道別後，趕去上班。
停了車，來到千藝大廈門口，林明茉的腳步忽然一頓。
她擡頭看向這棟大樓，忽然想到昨日應瀾在這裏等自己的樣子。
她……有告訴過舅舅自己在這裏上班嗎？
舅舅怎麼會精準無誤地找到這裏？還是說……
林明茉不禁回想起當初和舅舅的相逢，兩個壯碩的黑衣男人用強硬的態度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而後又是手機丟失，再然後就是她時不時感覺像是被人跟蹤監視的感覺……
林明茉抿緊了脣，心裏一片波瀾。
“小林老師！你站在這裏發什麼呆？”陳雪的聲音傳來。
林明茉回過神，跟着她的腳步走進大樓。
她不想管那麼多，或許舅舅確實有些神祕，但他總不會是壞人。
再說，她一無所有，沒有什麼值得別人惦記的。
*
時針在錶盤上轉了二十圈，樹上的黃葉簌簌落下，天氣一日比一日寒冷，林明茉穿着風衣仍然感覺到了寒意，不得不換了件駝色的毛呢大衣。
這段日子過得簡單又平靜，每日兩點一線。
白天去千藝上班，晚上去舅舅家陪他吃飯。
這種生活，很好。
只是，偶爾會覺得寡淡無味。
林明茉不經意地看了眼日曆，才發現自己已經有三個星期沒有聽到盛淵的任何消息了。
就連莫錚也不曾在她面前出現過……
有點奇怪，但又覺得很正常。
畢竟她又不是這個世界的中心，不是每個人都圍着她轉的。
那段荒唐又夢幻的日子，在他們的世界裏已經翻篇了。
應瀾複查的日子恰逢林明茉的休息日，她要陪他一起去醫院。
這麼久了，林明茉仍舊對應瀾的身體狀況一無所知。
每次問起，舅舅和花姐約定好似的只會回答一句“一切都好，沒有惡化”。
真的沒有惡化嗎？
林明茉也不確定。
舅舅在他面前掩飾得很好，甚至會用化妝品遮蓋病容，她偶爾才會看見舅舅來不及掩飾得痛苦神情。
林明茉很不喜歡醫院，這裏忙碌又哀傷的人羣以及濃厚的消毒水氣味都是她不喜歡的。
可是現在，她只關心舅舅的病情。
拿到了檢查報告，林明茉陪着應瀾一起坐在醫生對面聽他分析。
“應先生，您的情況……最有效的治療方法還是進行腎臟移植。”醫生一本正經毫無感情地說道，“只是目前還沒有和您匹配的腎源，如果想盡快匹配的話，不如號召一下您的家庭成員都做一下配型……畢竟親屬之間捐獻的器官排異反應更小……”
應瀾面色一變，重重地咳了兩聲，像是要掩飾什麼。
“醫生，我的身體狀況挺平穩的。”應瀾故意露出一副輕鬆的神情，“至於那個嘛，能等得到就等得到，等不到也是我的命嘛。”
醫生的目光淡淡地掃過林明茉的臉，似乎是想聽一下家屬的意見。
林明茉愣怔了一下，心跳加快，臉色漲紅。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腦子混沌地攪着，最後只能弱弱地說道：“好，我回去和家裏人商量一下。”
醫生點點頭，看着林明茉的眼睛說道：“還是要儘快決定，病來如山倒……有時候拖着不是什麼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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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了醫院，一陣涼風襲來，林明茉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的大衣。
可還是好冷。
這股寒意似乎不是從外而來，而是從內散發的。
“小茉，醫生的話不要往心裏去。”
嘶啞的聲音傳入耳中的同時，一只手也拍在了林明茉的肩膀上。
“舅舅一點也不希望你犧牲自己……”
林明茉扭頭，忍不住紅了眼眶。
“對不起……舅舅……對不起……”林明茉聲音哽咽地道歉。
其實很早之前林明茉就查過相關資料了。
她知道一個人只剩一個腎臟也能活，但是勢必會讓身體負擔過重。
她懦弱又自私，不希望自己在二十出頭的年紀就失去一個重要器官，用一副殘缺的身體度過餘生……
她哭着道歉，應瀾就明白了她的心意。
他凝起眉眼，抿緊嘴脣，眼底閃過一絲失落。
“小茉，不要哭，不要道歉。”應瀾柔聲安撫她，“如果要讓你來捐獻器官，舅舅寧願去死……”
“你是舅舅唯一的親人……”
“舅舅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多陪你一天是一天……”
應瀾的聲音飄進林明茉的耳中，非但沒有寬慰她，反倒讓她陷入更深的自責和自我懷疑之中了。
她攥緊了拳頭，牙齒也咬得咯咯作響，可卻久久地不能下定決心。
眼淚像珍珠，一顆一顆地涌出。
她只能喃喃地重複着，“對不起……對不起……”
醫院太多悲傷的人，所以她哭得這麼傷心，也不算奇怪。
應瀾沉默地注視着她，渾濁的雙眸裏似乎閃動着意味不明的微光。
“不要想太多，我們回去吧。”
他輕輕拍了拍林明茉的肩膀。
自從去了一趟醫院後，林明茉的情緒就一直很低落。
她的心惴惴不安，大腦一片混沌。
拉着窗簾又不開燈的臥室裏，即使是白天也很幽暗。
林明茉就在這樣的房間裏，躺在牀上，把自己裹成小小的一團。
用被子矇住了頭，只留一個透氣的口子。
這樣，彷彿是待在某個人的擁抱之中一樣。
在極致的安靜與黑暗之中，林明茉默默地回想自己這二十年，除了幼稚無知的孩童時期之外，似乎從來沒有抓住什麼自己珍視的東西。
童年信任的玩伴陸程因爲家庭原因背道而馳。
一直想要守護的林家最後變成最沉重的枷鎖。
極力想保護的妹妹也因觀念不合而決裂。
就連盛淵……這個註定會和她分道揚鑣的人也離開得匆忙……
現在，他只有舅舅了。
雖然他在她人生中出現的時間很晚也很短，但卻已經佔據了她心裏的重要位置。
難道，她連這最後一個人也要失去嗎？
不，不要！
林明茉知道自己今天在醫院裏的表現很不好，雖然舅舅沒有明說，但他眼裏透露出的失望她看見了。
至少，也要去做一次配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