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戩恨不得一頓揍死這個孽障,但是又不能當着章家人的面動手。
因爲一旦動了手,就坐實他明知自己兒子不行,還強行拉着他來人家府裏提親。
這樣一來,結親不成,反成仇了。
沈紹安又愧疚萬分地看了看沈時戩,“父親他,不知道,否則,定不會帶着紹安來府上提親。都是紹安的不是。”
章老將軍趕緊朝下人使了個眼色,有侍女過來將呆若木雞的章樟帶走,屏風後面的人也悄悄散了。
章老將軍嘆了口氣,站起來走到沈紹安身邊,親手將他扶了起來,“快別跪着了。你倒也是個實誠孩子,這身子的事,怎麼怪得了你?”
沈紹安低下頭,囁嚅道:“是紹安愧對您的厚愛。”
章老將軍一邊嘆氣一邊說道:“哎,也不是什麼大毛病,這種事情,如何能瞞着父母?有病治病,不能諱疾忌醫,對不對?”
他又對鐵青着臉的沈時戩道:“大將軍也莫氣,這種事情,孩子怎麼好意思張開口?就算做不成兒女親家,我們兩家也還是世交。”
沈時戩強笑着應了聲是。
親事告吹,沈時戩一刻也待不下去,口不對心地應付了幾句,就提出了告辭。
章老將軍沒留客。
回到將軍府,沈紹安就被父親扔到英魂堂跪着去了。
之所以還沒修理他,是因爲沈時戩心裏也在犯嘀咕:一個男子,不能人道這種事情,一般都是羞於出口的隱祕。
事關男性尊嚴,就算小兒子再喜歡攝政王、抗拒與章府的婚事,也不可能給自己扣一頂這樣的帽子。
雖然身爲男子喜歡男子,會被人指指點點。但攝政王的地位和權勢在這,旁人也不敢明目張膽地亂說什麼。
可一個男子不能人道……
這樣的名聲一出來,誰不明裏暗裏嘲笑幾句?
他當真會讓自己成爲世人口中的笑料?
偏這種事,又不好查證。
沈時戩撓破了頭,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最後只好請了軍中的一位老郎中過來。
在去爲沈紹安診脈之前,沈時戩支支吾吾將事情跟老郎中說了一遍。
老郎中捋着鬍鬚笑道:“少將軍中毒之前,老朽曾爲少將軍診過一脈,少將軍血脈暢通、氣血旺盛,不像不能人道的脈像。尤其老朽觀少將軍,鼻骨硬挺、肩平背直,腰部緊實、雙腿有力,不說一夜可御七次,四五次還是很輕鬆的。”
一聽這話,沈時戩的臉直接綠了:敢情他又被自家這個混賬小子狠狠擺了一道!
送走了老軍醫,沈時戩就提着鞭子去了軍戒堂。
他大馬金刀往首位一坐,怒喝一聲,“去英魂堂,將那個孽障給老子帶過來!”
沈紹安一聽要帶他去軍戒堂,整個人都嚇麻了。
他知道那所謂“不能人道”的事,一定是被父親知道他在撒謊了。
這一去,沒半個月,恐怕下不來榻!
沈紹安出了英魂堂,瞅瞅押送他的人一個疏忽,撒腿就往牆邊跑,嗖的一下跳上牆頭就準備開溜。
剛跳上牆頭還不等把腿收上去,便被人抓住腳踝,將他從牆頭上拽了下來。
沈紹安回頭,訕笑一聲,“父親。”
沈時戩臉色陰沉,狠狠瞪了他一眼,吩咐道:“帶過來。”
兩個兵士反剪着沈紹安手臂,跟在沈時戩身後,將他押往軍戒堂。
沈紹安在腦子裏迅速搜尋救兵,搜了一圈發現:大哥二哥都在守關,其他幾位哥哥回了京城,府裏只有六嫂七嫂說話不頂用,能救他的都沒在身邊……
沈紹安在心裏哀嚎:這回完了!
這回真得玩大了!
一進軍戒堂,押解他的人一鬆手,沈紹安哧溜一下抱着沈時戩的大腿就跪了下去,仰着臉可憐兮兮道:“父親,紹安知錯了,這次紹安真得知道錯了。”
蜜雪言情小說 https://www.vegpulse.com/
沈時戩冷着臉,喝道:“把外裳解了,跪好!”
沈紹安哭了,“父親,紹安中毒身子還沒養好,萬一舊傷復發……”
“跪好!不然,以後就別再認我這個父親。”
這話,有點嚴重了。
看來不讓父親出了這口惡氣,這事兒只怕過不去。
還有章府那邊,也沒法交代……
沈紹安乖乖鬆開手,解開外裳,只穿着裏衣轉過身跪好。
鞭子劃破空氣,發出一聲嘯叫,“啪”的一聲抽在沈紹安背上,立刻帶出一道血痕。
沈紹安悶哼一聲,用力咬緊牙關:疼死了,疼到他想吐。
鞭子一下接一下,抽在沈紹安背上。
沈紹安按在膝頭的手握成拳,用力抓緊褲子,臉色慘白,額頭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滾落下來。
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沈時戩又氣又心疼,見幼子既不求饒又不喊疼,知他心裏毫無悔意,登時下了狠勁,手上的鞭子揮得又快又重。
沈紹安背上一片血肉模糊,終於撐不住,撲通一聲趴到地上。
沈時戩累得氣喘吁吁,冷聲喝道:“爬起來,跪好!”
沈紹安渾身抖個不停,用力咬緊牙關,吃力的從地上爬起來,搖搖晃晃重新跪好。
沈時戩又打了十幾鞭,才將鞭子一扔,道:“給老子在這裏跪着,什麼時候認了錯,什麼時候再回房。”
認錯,就得繼續與章府聯姻。
沈紹安眼前一陣清晰一陣模糊,汗水順着臉頰不停地往下流。
背上已經疼到麻木,要雙手用力撐在膝上,才能支撐着不倒下去。
他跪在地上,看着地上陽光撥動自己的身影慢慢東斜,軍戒堂內漸漸變得昏暗,最後一片漆黑。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如意顫抖地哭喊聲,“九爺?九爺,您能聽得到嗎?”
沈紹安想回頭,也想回應,但身子像是僵住了,聲音也卡在喉嚨裏發不出來。
背上鑽心的疼,疼得他一動不敢動。
他努力清了清喉嚨,總算找到自己的聲音,“我,沒事,別擔心。”
如意聽見自家九爺虛弱的聲音,哭得更兇了,“九爺,大將軍不允給您送吃的喝的……天又這麼冷……您要不,跟大將軍服個軟吧……”
不能服軟!
服了軟,認了錯,他所有的努力、捱得打,就白費了。
冬月夜裏的軍戒堂冷若冰窟。
皎潔的圓月明晃晃掛在正當空,月光透過窗子,如在軍戒堂地上撒了一層白霜。
沈紹安又冷又餓又疼,渾身像得了瘧疾一樣不停地打着擺子,隨着呼吸,一團一團的白霧從他嘴裏噴出。
![]() |
捱打流的汗打溼了攏在胸前的發,這會子已經全都結成了冰,隨着他的抖動,發出簌簌聲響。
身上越疼,感覺越冷;
越冷,抖得越厲害;
抖得越厲害,背上就越疼。
沈紹安撐在腿上的手不停地往下滑,扯着背上的傷,疼得又想吐又想哭。
他小聲喚着,“阿瑾,阿瑾,我好疼啊,真得好疼……”
好疼啊!
也好冷……
迷迷糊糊中,他彷彿聽到赫連瑾痛極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紹安?!紹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