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紹安走神的工夫,兩人已經到了德政殿門前。
剛要上石階,莫惟殊連忙攔住他,“皇上和攝政王正在毓慶殿等候少將軍覲見。”
莫惟殊進殿通報之後,趙弗跟在莫惟殊身後一起走了出來,輕聲道:“少將軍,皇上宣您入殿覲見。”
沈紹安朝趙弗點頭示意,將腰間長刀解下來交給莫惟殊,理了理衣裳輕甲,邁步入殿。
進了殿,沈紹安就朝着上首行了大禮,道:“臣,沈紹安,參見皇上,參見攝政王。”
赫連徵清朗乾淨的聲音從上首傳來,“紹安免禮,平身吧。”
“謝皇上。”
沈紹安起身,迅速朝坐在御座一側的赫連瑾看了一眼,正好望進他看過來的眼睛裏。
沈紹安有些紛亂的心瞬間安定下來。
這一看,一時半會就沒捨得挪開眼睛。
直到趙弗輕輕咳了一聲。
沈紹安收回目光,咧開嘴無聲一笑。
往日那個頑劣不羈的少年彷彿又回來了。
赫連瑾眸光微沉,輕輕嘆息,“紹安可看過信了?”
沈紹安點點頭,“是。”
赫連瑾站起身朝沈紹安招招手。
沈紹安連忙跟着他走到皇上御案前,這才發現御案上,放着易江以南的輿圖。
上面用硃筆畫了幾個圈。
“梁王自知大勢已去,無力迴天,便使出這一破釜沉舟之計。紹安可看出什麼來了?”
沈紹安冷笑一聲,“他想出海?”
易江將大梁版圖一分爲二。
順着易江一路往東,過了越州,就是大梁的入海口。
梁王之所以要綁走譽王、成王和齊王府的世子,是因爲這三個王爺的藩府,正好擋在梁王從梁地出海的路上。
那十四城,隸屬三王藩地。
如今梁王被北關軍堵在梁地,十五萬大軍雖然戰力不濟,真要打起來還是會費些工夫。
但要逃走,也同樣不容易。
他聽取了羅琅的建議,想用沈紹安做人質,與朝廷談條件。
沈紹安習慣性的去扶腰間佩刀,卻不防扶了個空,見赫連瑾雙手負後,便悄悄伸過手去,藉着衣袖遮掩,將手指伸進他的掌心。
然後輕輕撓了撓。
感受到赫連瑾將他的手指握在掌心,沈紹安才咧嘴一笑,另一手指着輿圖,“對方擄人,縱貫大梁國土東西數千裏。事情是最近才鬧出來,在起事之初他也未必能想到自己會敗得這樣快,那他的這個計劃就不可能實施太久。這些孩子,應該還藏匿在失蹤地或者不遠的地方。臣的侄兒清平清源,有可能在梁王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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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瑾神情肅然微微點頭,背後的手指輕輕捻着沈紹安的指端,“本王會派人在這些地方分頭搜尋。梁地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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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定會親手將逆賊抓拿回京,交由陛下和攝政王發落。”
沈紹安抽出手,走到堂下朝着皇上揖首一禮,隨即又道:“臣,還想請陛下一道旨意。”
赫連徵忙道:“紹安但說無妨。”
“梁地叛軍,多是普通兵卒,只能依令行事。臣想請陛下擬一道恩旨,凡參與叛亂的兵卒,若主動棄械歸降,可免其罪責。主將以下,可將功抵罪。活捉梁王及主將者,免其罪責,加官進爵。”
赫連徵微微一愣,轉而看向赫連瑾,“皇叔?”
赫連瑾溫柔地看了沈紹安一眼,笑着對赫連徵道:“一切由陛下決斷。”
赫連徵心裏當然非常高興:赫連瑾一直壓着梁王叛軍窮追猛打,那些叛軍早已成了驚弓之鳥。但是起兵造反,成則封侯拜將,敗則抄家滅族。
所以叛軍即便已是窮途末路,仍然還在硬撐。
如果皇帝下旨赦免,沈紹安瓦解叛軍內部的目的達到了,皇帝深仁厚澤、涵養天下的名聲也有了。
赫連徵用最快的速度擬好了聖旨,蓋了帝印和玉璽,鄭重交給沈紹安。
沈紹安想起莫惟殊拜託他的話,遂再次稟道:“啓稟陛下、攝政王,臣聽聞,原西昌侯世子謝忱,也在梁地。臣與臨安侯世子莫惟殊自幼與謝忱交好,若能帶莫世子過去,勸說謝忱做內應,營救人質的事情,可能會順利許多。”
對自己嫡親姑母家的表兄,小皇帝自然也希望他能有所建樹。
在看赫連瑾並無異議之後,小皇帝準了沈紹安所請。
沈紹安跪接了聖旨,又看了圍攻梁地的北關軍傳來的奏報後,帶着莫惟殊離宮。
騎馬踏出御街時,沈紹安看到了站在街邊人羣裏興高采烈的六順。
還有,月薇……
他朝六順點了點頭,就將目光望向月薇:她長高了些,臉上的嬰兒肥沒有了。亭亭玉立的異國少女站在人羣中,不需要特意去尋,一眼便能看到。
月薇眼中難掩情意,隱有盈盈淚光,欲言又止、一瞬不移地看着馬上的沈紹安。
沈紹安朝她微微一笑,迅速收回目光。
他無聲嘆了口氣,抖了抖馬繮輕叱一聲。
阿黃撒開四蹄跑路的同時,還不忘回頭看了月薇一眼:咦這母的,怎麼這麼像背上這兩腳獸以前喜歡的那個?
阿黃不太理解這兩腳獸,長挺好看,也有很多母獸喜歡他。就是不知道他爲何直到現在還單着。
不像它,從它出了郕陽關的馬棚,它寵幸過的母馬連它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
很多母馬已經產下了它的幼崽,還有更多的幼崽正在孕育之中。
這兩腳獸,不太行啊!
阿黃一邊跑,一邊頗爲感慨地晃了晃腦袋。
沈紹安進城的時候只帶了雲荊,神機營其餘人馬都在南城外等候。
集合了人馬,一行人快馬加鞭,晝夜不停迅速趕往梁地。
莫惟殊跟着沈紹安前往梁地的消息一傳到臨安侯府,晉陽長公主頓時眼前一黑,扶着侍女就跌跌撞撞去了佛堂。
她知道自己長子不甘心只留在北衙做個普通的禁衛軍,跟着沈紹安去梁地,也是想順便撈點現成的功勞。
可是沈家那只猴兒,除了會闖禍,他還能幹什麼正經事?
什麼年少有爲的少將軍?
什麼英勇無敵、還智勇雙全?
別人信,她可不信!
這種說法傳回來的時候,滿京城的人也就當個笑話聽聽。
北關是他沈家的地盤,靠着父輩的庇護,折騰出點名聲,也不過是底下人捧的臭腳罷了。
能有什麼用?
晉陽長公主雙手合十喃喃低語,“佛祖保佑,菩薩保佑!莫家列祖列宗保佑!保佑我的殊兒平安回來!”
梁地還有幾位沈家小將軍在,梁王叛軍已經不成氣候,她的殊兒定能平安歸來!
晉陽長公主想了想,又默默加上一句,“也保佑那個小兔崽子平安回來。”
她可不是心疼那個臭小子,她是覺得,萬一沈紹安出點啥事,赫連瑾一瘋,他們日子都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