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馮三帶下去之後,朱志猶豫片刻,方悄聲問道:“大小姐,請恕小人直言,這幾人,或是達官顯宦,或是皇子親信侍衛。若是殺了這些人……”
能不能殺得掉是一回事,就算真得能殺,只怕也會引來滅頂之災。
秦姝輕笑一聲道:“我沒打算讓馮三殺了他們。”
朱志疑惑,“那大小姐是打算?”
秦姝道:“對待仇人,手刃仇人是最蠢的做法。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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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看他想要什麼,在乎什麼。
他在乎名聲,那就讓他聲譽盡毀。
若看重前途,那就讓他前程盡斷。
若想要錢財,那就讓他人財兩空。”
她眼睛微眯,目光悠遠,微微嘆息着道:“人死,一了百了。活着,卻又事事不盡如人意,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到時,你只管看着,他們自會殺了自己,爲你我泄憤。”
朱志聽完,若有所思:當年,他家中突遭大難,血氣方剛的他拿着刀手刃仇人。
仇報了,他的活路也斷了。
這些年過去,當年那個意氣風發、樂善好施的俠士,早已變成了遭人唾棄、畏懼和痛恨的山匪。
人們早就忘了他因何爲匪,只記得那樁“慘無人道”的滅門慘案。
兇手變成了受害者。
而他,則成了人們口中,那個製造慘案的兇徒。
朱志咂咂舌,心中感慨萬千,良久才拱手一禮,道:“多謝大小姐解惑。”
第二日一大早,秦姝剛起身,青桑就過來稟報說,馮三已經帶着朱志挑選出來的四個人和一千兩銀票出發。
秦姝點了下頭,表示知道。
沉默片刻,青桑還是忍不住問道:“小姐難道不怕他……”
怕什麼?
怕背叛?
還是怕他逃走?
秦姝輕笑一聲道:“他本就是個早該死的人,能僥倖留下一條命,就會想着掙出更多活着的機會。”
“更何況,他的軟肋在我手裏捏着。”
她脣角微勾,一雙眸子在燭光裏閃閃發亮,“一個人想活,不會承認自己怯懦怕死,而是會給自己找各種需要活着的藉口,軟肋就是其中一個。”
青桑看着秦姝欲言又止。
她在想,小姐有沒有軟肋?
大抵是,沒有的吧?
吃過飯,秦姝帶着人繼續去麥田種植玉米。
剛走出莊子大門不久,就看到東面肖家山莊也走出來一羣人。
爲首的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
秦姝乘坐的牛車必須得經過肖家山莊門前的那條路,兩隊人便在路口交匯處相逢。
秦姝讓人往旁邊讓了讓,想請對方先行。
那老者看了看秦姝,笑眯眯地下了馬車,揖手問道:“老朽近日總見姑娘在田間勞作,不知姑娘在種植何物?”
秦姝故作不知,朝對方福了福,道:“家父自外邦帶回一些種子,晚輩想試着種一種,看能不能成。”
老者滿臉驚訝,“外邦的種子?那老朽能跟着姑娘去看看嗎?”
說着指了指後面一個年輕男子,“正好,老朽的侄兒也在,若是姑娘需要人手幫忙,也可以搭把手。”
秦姝順着老者指得方向望過去,眼中飛快閃過一抹異色:那年輕人,居然是上次她去賞金樓時,跟蹤她的那一個?
那人看向秦姝的時候,沒有絲毫驚詫,說明早知道這座莊子的主人是她。
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眼前的老者雖一身布衣,一身氣度卻不容小覷。
就算笑得如此慈眉善目,眉眼間仍有一種久居上位者的威嚴。
但他不是新任的錦州刺史,能住在肖家莊子裏,身邊還跟着那個曾經跟蹤過秦姝的年輕人。
想來,應該是晉王派來的。
影七不知道秦姝早就將他認了出來,還裝出一副憨憨的樣子,摸着後腦勺羞澀一笑。
不等笑完,秦姝就面無表情將目光移開。
影七:……
他都因爲上次在秦府潛伏失敗,被主子罰了二十鞭子。
居然連個笑臉都換不來!
見老者回身要上馬車,秦姝連忙喚住他,“先生,田間地頭,小徑崎嶇,馬車難行。如先生不棄,不如與民女一起,乘坐牛車前往吧?”
聽到“民女”二字,老者神情微微一怔,頓時笑了,“也好。那老朽,便蹭姑娘的牛車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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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大大方方扶着影七的手,登上了牛車。
牛車上,兩人互通了姓氏。
老者姓鄭,單字“諄”。
問及所種玉米,秦姝道:“尚不知收成如何。家父留下的札記中,說此物可在冬麥孕穗時種植,八九月份成熟。玉米成熟後,正好休整田地耕種冬麥。”
如此一來,田地禾稼便由一年一收,變成了一年兩收。
老者連連點頭驚歎,卻沒有問及秦姝她父親是誰。
想來應該也知道秦家之事。
秦姝原本就想借晉王之勢,也不瞞着,又將甘薯和土豆也向老者介紹了一遍。
尤其提到甘薯,“可削片曬乾,方便儲存,也可成塊煮食。薯幹可喂家畜,薯秧可飼豬牛羊。玉米也一樣。”
“玉米杆可解決冬季草枯時,牛羊飼料短缺問題,也可做柴生火做飯。”
百姓家中糧食在收成之後,除了留下自家吃的,其餘的要賣掉,換來幾吊錢購置其他生活用品。
家中養豬,誰家捨得喂糧?
一年到頭,能養大一頭長毛豬,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若是有了甘薯和玉米,家畜多少吃點糧食,長勢就會增快不少。
兩人一路說着話,不知不覺就到了地頭。
然而地頭那邊,有烏泱泱一羣人正在爭吵撕扯。
其中一個是昨日過來的季珏。
另一個……
竟然是劉蔚然?
劉蔚然看起來非常激動,被兩個大漢反剪着胳膊,還在哭着往季珏方向掙扎。
季珏則一臉茫然,劉蔚然每往前一衝,就嚇得他往後一退。
整個場面看起來十分的喜感。
春嬤嬤也看到了劉蔚然,下意識看了秦姝一眼,小聲問道:“小姐?”
秦姝臉色微寒:這段時日,她忙着對付秦景昌,忙着立戶開店,忙着府裏府外的諸多事,竟然將這個女人給忘了!
要知道,劉蔚然可是知道血玉鐲祕密的人。
老者下意識看了秦姝一眼。
秦姝輕輕一擡手,牛車便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