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朝中知道民間竟然有商人主動捐糧的時候,浙區一區已經陸續運了三批糧食去往西南了,這三批糧加起來甚至超過了此前渝、漢、湖三區的軍糧,而募捐活動還未結束,並且已經擴散到臨近幾州。
霽帝大喜過望,下旨讓浙區巡撫把捐糧的各商戶登記好信息,待戰事結束論功行賞。
京中接連下了幾場雪,屋外滴水成冰。
五更鐘敲過,福清端了碗熱熱的銀耳蓮子羹上前。
“陛下,五更了。”
“嗯。”霽帝點點頭,擡手翻開奏摺細細看着。
福清這是催第三次了,其實自從民間募捐頗有成效後,他心裏的壓力減輕了許多,只是年紀大了心力不濟,身上總是覺得不好。
輕輕地放下羹碗,福清檢查了炭火,默默垂手站到一旁。
過了一刻來鍾又出聲提醒:“陛下,先吃點東西歇息一下吧,奴才給你講點最近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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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又過了片刻,霽帝才硃筆落下御批,笑道:“你這老奴聒噪得很,要是累了不如下去換別的人上來。”話是這樣說,他還是放下筆端起一旁溫度正好的銀耳蓮子羹一勺一勺吃着。
福清見狀憨笑,挑着有趣的事講——前戶部老侍郎在任上算帳一把好手,矇眼打算盤都絲毫不差,致仕後被家中老妻指使上街買菜卻總是給錯錢,前日被老妻找到菜攤,非說那個膀大腰圓的賣菜婆跟自家老頭子有一腿,吵開了才知道老大人確實每日都給多八文十文的,是見賣菜婆家有個孫子天資聰穎,過目不忘,三歲起就能幫着祖母賣菜算賬,只是家中要吃飯的嘴多,攢不出錢來供孩子上學堂,老大人也沒有多少餘錢,只能每日從菜錢中扣一點給他存着,存夠兩個月便能交一年的學費了。
那小孩見狀跑回家把老大人給的錢都捧來交還給老大人,還將每日多給多少錢都說得清清楚楚,一共四百一十二文分文不差,老大人愧得唉聲嘆氣。那老妻也不是狠心腸的人,只不過氣老大人瞞着她,鬧開了覺得沒臉,這錢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又看那小孩實在伶俐,便請他給自家孫子當書童,往後便跟着一起上學堂了。
這也算皆大歡喜的結局了。
福清講得生動,霽帝也聽進去了,待他講完,還跟他說幾句這位老侍郎在任上時的趣事,說完便也就歇了,那時天已經矇矇亮了。
將軍府的採買以前三五天才上一次街,實在是主子不在,一府下人關起門來看家而已,自從府中來了位嬌貴的公主,採買的大娘無論如何要買最新鮮最好的食材來,便日日出門了。
天冷了,菜市裏新鮮的蔬菜都沒兩樣,她每日得逛完東市逛西市,簡直要走過半個京城。
好在今日買到了水靈靈的大白菜,採買大娘一回府便跟閻婆婆說到將軍小時候住的奉天城最愛用白菜來燉東西,粉條啊豆腐啊豬肉羊肉啊,都好吃,商量着要試着做一做給殿下嘗一嘗,邊說着邊揭開菜籃子把買到了新鮮肉菜拿出來。
“咦?這怎麼?”大娘嚇了一跳,抓了個信封樣式的東西來給閻婆婆看,“閻姐你看看,這怎麼有一封信?”
“這是哪來的?”
“在我那籃子裏放着,我今日出門還沒有的。”
霽芷妍聽說採買大娘籃子裏被人塞了封神祕兮兮的信,下人不敢打開看,便拿了過來。
信封展展挺挺,一看就是剛寫好封好的,上面也沒有落款。霽芷妍湊近聞了聞,只有書墨香氣。
她小心翼翼打開,裏頭卻還有另一個小一些舊一些的信封,寫着晏將軍啓,落款只一個荊字——荊,霽芷妍在腦中搜尋了許久,唯一能想起的只有去年荊州水患鬧匪,晏景燁曾經奉命帶兵去過荊州剿匪。
她沒有打開看,今日是晏景燁休沐日,再過半個時辰他就該到家了。
於是晏景燁在府前一下馬,門口的小廝便迎上來牽過騅風,還跟他說道:“將軍,殿下正等着您呢。”
晏景燁先喜又憂,臉上卻不露分毫,只大步進府。
霽芷妍在他書房裏翻話本,她現在不便隨便進宮找太子妃和小皇子,也不能親自到處打聽消息免得引起懷疑,只能日日窩在府裏,這京中的話本子都快讓她翻完了。
聽見他獨有的腳步聲,霽芷妍含着淚從話本子裏擡頭,淚眼朦朧地看着他。
“怎麼了?”晏景燁上前把她抱起來,坐到了她的位置,讓她直接坐在自己身上摟着,順勢在嘴上親了一口,“是想我了,還是話本子裏寫了什麼傷心的?”
霽芷妍的一聲驚呼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他堵回去了,一時之間忘了反應,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現的人。
“哎呀!”若竹進來送茶,剛踏進一只腳立馬縮了回去,紅着臉跑掉了。
被她喊了一聲霽芷妍才像是醒過來一般,手腳並用要從他身上下來,被他長臂箍緊,掙得臉紅。
“你放開我……”
“殿下還沒回答我呢,想我了嗎?”這次沒得選擇了,霽芷妍又不忍撒謊說不是,胡亂點了頭:“想……想的……讓我下去……”
晏景燁哈哈一笑,又親了親她的額頭才鬆開手,霽芷妍趕緊抱着話本子跑離他,在書櫥前站住。正窘得不知道怎麼辦時,看到了書案上的那封信。
險些就忘了!
霽芷妍來不及惱他,拿了信又過去,“差點忘了,今日採買的人回來的時候,被人塞了這樣一封信,似乎是從荊州來的。”
晏景燁不得不從綿綿情意中抽身,接過信仔細看了看才打開。
先直接看落款,寫的是“杜克領”——這個名字,他還沒忘記,這是去年荊州匪患中那個集結鼓動災民上山爲寇的書生!後來軍隊進山後,這人不是被災民亂刀砍死了嗎?雖然當時他也覺得山上的內部衝突爆發得有些突然,但杜克領的屍身是讓人認過的,他居然沒死!
信中寥寥數語,只約了他城西赴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