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四成被推了個趔趄,跪直了身子,才小心翼翼看了章大人一眼,小聲回了聲是。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但是……”
結果後面的話被楊氏得意洋洋地截斷,“大人,民婦沒有說謊吧?”
章大人道:“但,此事與本案無關。”
“怎會無關?大人。”楊氏振振有詞道:“這小銀婦與人私通,被我閨女撞見。做爲她的婆婆,我可是有權將她沉塘的。她這是怕了,心虛了,這才讓人殺了我閨女。”
說着又嗚嗚哭了起來。
秦姝忍不住冷笑一聲,道:“既是如此,那就請你把那份聘書和庚帖拿出來,讓大家夥兒都看看?”
楊氏一下子跳了起來,“拿就拿!”
劉四成這下也顧不得害怕自家婆娘了,用力扯了她一把,小聲說道:“不能拿。”
楊氏大聲問道:“爲啥不能拿?”
劉寶財也急聲說道:“娘,那庚帖上,寫得是表妹的名字。”
楊氏一愣,“啥?!”
劉四成道:“那聘書和庚帖,寫得都是寶怡的名字。是當初蔚然與迎花商量後,想出的主意。”
秦寶怡?
這咋還扯到秦景昌閨女身上了呢?
衙門大堂外,聞訊急匆匆趕來“救場”的程宗浩腳步一頓,一時之間不知道該進去好,還是離開的好。
堂外圍觀的百姓瞬間將目光齊刷刷對準了他。
如今程袤已經不是錦州城的刺史,程家又落敗,錦州城的百姓對程宗浩也沒了往日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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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事者調侃道:“喲,這不是程二公子嗎?那秦二老爺家的閨女不是擡進你們府裏去了?”
“聽說不是又送走了嗎?既然這秦、劉兩家已經交換了庚帖……喂那婆子,你那正經兒媳婦該當是秦二老爺家的二小姐,還不趕緊把你家媳婦娶回家?”
“那婆子剛才不還說自己媳婦就算看別的男人一眼都得沉塘?這都進了別人府裏的,到底要不要沉塘?”
衆人大笑。
程宗浩臉色鐵青,默不作聲後退一步,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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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又故意大聲說道:“沉什麼塘啊?這娶回家說不定接着就能生個大胖兒子。只不過長得像誰就不一定了。”
“管他像誰,只要喊自己爹不就行?”
在人羣最外圍,有個身穿麻衣裋褐,頭戴斗笠、將臉遮到只剩下半個下巴的男子,在程宗浩轉身離去時,下意識將斗笠向下拉了拉。
等圍觀百姓再次將視線轉向堂內時,男子這才轉身大踏步離開。
堂內的楊氏已經徹底傻了眼。
她往地上一坐,拍打着腿就嚎了起來,“哎喲我苦命的閨女啊,這是哪個爛了心腸的黑心鬼害了你呀……”
“啪!”的一聲驚堂木響,章大人黑着臉,大喝一聲道:“劉楊氏!這是府衙大堂,不是你家後園子!你毀辱朝廷命官,誣告他人、辱人清白、擾亂公堂,數罪併罰,當杖一百、枷三月、徒兩千裏!來人!”
“威!”
章大人將三根刑籤扔到地上,厲聲喝道:“拖出去,當衆行刑,以儆效尤!退堂!”
臨退堂前,章大人朝掌刑衙差使了個眼色。
按律,非斬立決的罪罰,都可以拿銀子抵罪。
等劉四成急匆匆跑回家,拿了那四百兩銀子回來的時候,楊氏那一百棍子早就打完了五十棍。
交了三百兩銀子,劉四成和劉寶財將渾身被打得稀爛的楊氏,從牢裏接了出來。
劉寶財又花銀子僱了輛馬車,在馬車裏鋪了厚厚一層褥子。
奄奄一息的楊氏剛被攙上馬車,看着馬車裏的褥子,突然問道:“不是還有五十棍、枷三月嗎?我咋被放出來了?那踐人,認罪了?”
“她要認罪了,老孃白捱了這頓打,小踐人不給賠一萬兩銀子,老孃跟她沒完!”
劉四成老老實實回道:“沒有。咱們剛交了銀子,剩下的刑罰被免了。”
楊氏一聽,頓時急了,“交銀子?爲啥要交銀子?交了多少?”
劉四成一縮脖子,“三百兩。”
楊氏兩眼一翻就厥了過去。
劉寶財嚇得一陣大呼小叫,又哭爹又喊娘。
楊氏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氣息奄奄道:“你們,這羣敗家子,三百兩!那可是三百兩啊!”
她吃力地挪了挪身子,要往車廂外挪。
劉四成趕緊拉住她,“你要幹啥去?”
楊氏道:“回去,你去把銀子要回來!”
劉寶財趕緊拉住她,哭道:“娘,銀子已經交了,就要不回來了。”
楊氏聽了,愣愣地看着劉寶財,突然“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徹徹底底暈了過去。
劉二妮的屍體被王家人擡了回去,與王大傻子埋到了一起。
楊氏被接回到劉家村,因傷勢過重又加上鬱結於心,纏纏綿綿病了大半年才好利索。
手裏的銀子早就花光了。
房子和傢俱又被王家人拆了個稀爛。
一家子的生活,好像曾經富過,又好像沒有……
*
這場官司好像一場鬧劇,在錦州城很快傳播開來。
給老百姓飯後茶餘又添了一份談資。
去年秦景昌一家的事也被再次翻了出來,街頭巷尾口口相傳,很是熱鬧了一番。
秦姝回了府,將莫老五叫了過去。
屏退其他人之後,秦姝問道:“那劉二妮,是我們的人乾的?”
莫老五也奇怪,“不是。小人派去的王瘸子本就是王家村的,跟劉二妮嫁的那戶人家還是本家。劉二妮夜裏逃出王家後,就朝錦州方向跑。”
王瘸子跟着她,本想看看她到底要幹什麼去,結果居然跟丟了。
莫老五咂了咂舌,“這王瘸子腿腳雖不靈便,跟蹤個女子還是不成問題。據他說,那女子像是突然間憑空消失了一樣,拐過一道彎人就沒了。”
沒想到竟吊死在了樹上。
莫老五小聲說道:“小姐,以小人的經驗,這劉二妮絕對是他殺。只是不知兇手是誰,目的是什麼。”
“而且……”莫老五看了看若有所思的秦姝,更加小聲說了句,“王瘸子說,當時跟蹤劉二妮的,應該還有別人。”
還有別人?
秦姝目光一閃,“他看到過?”
莫老五搖了搖頭,“感覺。王瘸子以前可是斥候。”
那就不會有錯了。
秦姝突然想到了跟在鄭諄身邊的那個男子:當日她去賞金樓,若非擔心有人跟蹤,在拐進那條死巷時順勢躲進暗角,接着用了隱身符,她也發現不了那個跟蹤自己的人。
會是他嗎?
他爲什麼要殺一個被自己父母都“蓋過章”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