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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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兒仰着頭,認真地聽廖華裳說話。

他以爲孃親會嫌棄他、唾棄他,然而並沒有。

甚至還在認真地教他遇事該如何處理。

“蔣棟此人,不過是仗勢欺人的紈絝罷了。他最大的倚仗,是蔣氏。而蔣氏,則完全依賴於林騁的寵愛。”

廖華裳微微地笑,“所以你看,問題的根由,在林騁。”

“當年林騁初到烏索,曾得蔣氏悉心照料,這份恩情,也是林騁一直縱容蔣氏姐弟的緣由。”

“林騁是官,在他眼中,仕途比情分重要。咱們家墾荒田、建暖棚,還有你外祖父的義學,都會給林騁的仕途,帶來意想不到的好處。”

“所以今日,他才會讓蔣氏姐弟來跟孃親道歉。”

廖華裳看着瑞兒漸漸亮起來的眸子,輕輕點了點他的鼻子,“林騁的問題解決了。接下來就是蔣氏。”

“蔣氏不過是一個依靠家主生存的妾室,她只有得到林騁的寵愛,才能在縣衙後宅擁有一席之地。”

“蔣棟的很多事情,其實都是她打着林騁的幌子在處理。只要我們買一個年輕漂亮又聰慧知禮的女子,找準時機將其送進縣衙後宅。”

廖華裳問瑞兒,“你說,蔣氏還有沒有閒心,管蔣棟閒事?”

瑞兒只笑不說話,因爲他也不懂男女之事。

孃親既然這樣說,那就一定是對的。

沒了蔣氏這個倚仗,蔣棟行事,未必還敢如此跋扈。

他若仍舊屢教不改,就算殺了蔣棟,蔣氏再哭鬧,權衡利弊之下,林騁也不會爲了一個妾室的弟弟,來找廖家的麻煩。

瑞兒磕磕巴巴問道:“可是孃親,難道就這樣放過姓蔣的?”

廖華裳搖了搖頭,笑道:“蔣棟此人,需要依附他人而活。說到底,他只是一個紙糊的怪物,不足爲懼。”

“殺了他,於你我而言,好處不足以抵消殺人帶來的隱患。所以,對付這樣的人,只要打掉他的靠山即可。”

瑞兒點點頭,“就是蔣氏。”

廖華裳道:“不錯。將棋子放在破局要穴,我們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對方自會潰不成軍。”

她輕輕點了瑞兒的心口位置,“這叫追本求源,以點破面。”

瑞兒偏着腦袋想了想,突然笑着撲進廖華裳懷裏,嬌嬌喚道:“孃親~”

廖華裳學着他的樣子,偏頭問道:“做什麼?”

瑞兒小心問道:“孃親不會覺得,瑞兒是個怪物嗎?”

廖華裳笑,“我們都是一樣的人,這是上天安排的一場緣分。你是我兒子,孃親又怎會覺得自己的兒子是怪物呢?”

瑞兒眼裏迅速溢上淚水,將臉埋在廖華裳懷中。

廖華裳攬着瑞兒,輕輕拍着他的背,溫聲說道:“其實,孃親還是想叮囑你一句。”

瑞兒沒有擡頭,無聲點點頭。

“以後,要學會隱藏自己的想法和情緒。一個人的動作和表情,會出賣他的想法,也會將他最爲隱祕的一面,展露在外人面前。”

“敵我相遇,敵人會從你的細微表情,判斷出你內心真實所想,找出你的破綻,然後擊敗你。”

“真正的高人,都是深藏不露的。”

她低下頭,輕輕撫着瑞兒的腦袋,“明白嗎?”

瑞兒這才笑着擡起頭,眼睫溼溼地笑道:“孃親懂得好多,孃親好厲害。”

廖華裳撲哧一笑,“貧嘴。以後不許再自作主張,聽到沒有?”

瑞兒乖乖點頭,“兒子記住啦。”

廖華裳拍拍他的背,“去睡覺,明日還要上學堂。”

瑞兒耍賴,“瑞兒要跟孃親一起睡。”

廖華裳斷然拒絕,“不行,你已經長大了。”

瑞兒委屈,“可是瑞兒才三歲。”

廖華裳抱起瑞兒往東廂走,“你哥哥自出生就是一個人睡。”

替瑞兒脫掉棉袍,將他塞進暖暖的被窩,廖華裳俯身在他額頭輕輕一吻,“睡吧。”

瑞兒閉上眼睛,手悄悄伸出被窩,揪住孃親的衣角。

火炕燒得熱乎乎的,身子一會就熱了起來。

暖暖的被窩像雲朵,溫柔的將他包裹在其中。

迷迷糊糊中,瑞兒聽見門輕輕一響,臉上拂過一縷微風,很快又被緊閉的門隔絕在外。

外間短榻上,是值夜的夏姨。

她已經睡熟,舒緩的呼吸與耳畔瑁哥的此起彼伏,讓人莫名覺得心安。

這一切,就像一個美妙的、讓人不忍醒來的夢。

有時候瑞兒在想,不知以前那些刀光血影的日子是真實的,還是如今這靜謐安寧的日子才真實。

在夢裏,從他有記憶開始,他就是個啞巴。

濟善堂裏,有很多與他一樣的啞巴孩童。

方煒在他五歲的時候出現,教了他一年武功後離開。直到他被那個人帶走,也沒有再見過他。

那人將他們一百多人關在一起,互相廝殺。剩下十人後,再與另外一百人關在一起。

他靠着方煒教授的武功,成功從幾百名孩子中脫穎而出。

又經過七年暗無天日的訓練,他們最終被編入“影衛”。

影衛,顧名思義,影子般的護衛。

也是死士。

在影衛執行任務一年後,他歷盡生死,終於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務歸來,迎接他的,不是主子的誇獎,而是削向脖頸的那柄利刃。

還有主子那句涼薄至極的話,“你早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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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該死了……

爲什麼?

誰來告訴他答案?

沒有人!

當他再次睜開眼,就看到了一張好看的、溫柔的、笑眯眯的臉,“你醒了?”

那是他的孃親。

原來孃親的懷抱,是這麼香、這麼軟,讓人安心,捨不得離開。

原來孃親也有祕密。

原來他不是天生的啞巴,他也有舌頭,也能發出聲音。

原來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竟是如此美好的事。

可以讀書,會有朋友家人,夜裏可以安心地睡、白日可以放心地玩……

迷迷糊糊中,孃親朝他走過來。

他聽見自己問,“孃親,爲什麼我們要回來?”

他好害怕這只是一個夢,夢醒,他又得回到那暗無天日的牢籠。

孃親笑得好溫柔:天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