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無徵兆地擲下這一句話,語氣又冷又低壓,情緒好似在一瞬間由晴轉陰,像是墜入無底深淵。
佟瑞曉心裏不由得發沉。
之前自己提議陪她回去,她明確表示過拒絕。
而此刻,只是接到了一通電話,她就斬金截鐵的說要回京城。
爲什麼?
他下意識想到上次她生日,簡耀飛來江城單獨見她。這個人糾纏簡厭,對她心懷不軌,是他們婚姻的最大絆腳石。
婚姻……
又聯想到了一個令他惴惴不安的事情——離婚。
佟瑞曉一瞬間慌了神。
心慌意亂的想,會不會是簡耀勸動了簡罡,兩人一起逼她放棄這段聯姻?
畢竟簡耀這兩年帶着簡家騰飛是圈子裏有目共睹的。他有商業頭腦,自己創的物流公司也蒸蒸日上,是簡氏家族最後一棵稻草。
哪怕從前兄妹兩個鬧出過醜聞,可簡耀是家族唯一希望,他的話簡罡不是完全不聽取。
或者說,簡耀想到了能與她雙宿雙飛的方法,一切安排妥當,只需要她回到京城。
揹着家族,瞞天過海。
多思則亂,簡厭臉色還沒緩和,他就已經想了無數。
他說出的話卻冷靜的詭異,同時帶着一股連自己都沒發覺的醋意,“爲什麼要回京城?是簡耀打過來的吧?”
毫不相干的兩句話,連在一起說邊有了指示性的作用。
幾乎是憤怒。
簡厭望着站在原地的男人,語氣還有些發怔,似乎陷在情緒中出不來,“嗯,是他打來的。”
他聽到這,心徹底沉下去。
果然是簡耀……
是,也只有這個人,能輕而易舉地挑動她的情緒。
他沒有哪一刻如此迫切想知道一通電話的內容,嫉妒得要發狂。
“他說什麼了?”
“我爺爺死了,明天出殯。”她收拾好心情,臉色仍有蒼白。
“什麼?”
佟瑞曉瞳孔中閃過一抹震詫。
簡罡死了?
“明明八月底聯姻婚禮上簡罡的身體還很好,怎麼會突然去世?”
這半年裏他也就見過簡罡一面,見面也不過是虛情假意、逢場作戲,並沒有什麼交流。
根本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
“他只說是心臟病發,其他我也不清楚。總之明天上午九點前要趕到京城,十點舉行葬禮。”
他點了點頭。
“好,我現在就去訂機票。”
簡厭皺眉,她回去出殯還要他幫忙買票,說不出的詭異,“你訂?”
他看出她沒有讓他一起回去的意思,發生大事卻被排除在外的滋味不好受。
他抿脣。
“我跟你一起回去。哪怕是聯姻,我也是簡家的女婿,長輩去世,後輩不能不參加葬禮。”
“你公司不忙?”
“公司忙不忙都要去,這是必須做的事。如果我不回去,後天的報紙新聞上就會刊登出‘簡家和佟家關係搖搖欲墜’的標題。”
她寂靜半響,認可了他的說法,“你說的對。”
於情於理都不能在簡罡剛沒的時候傳出這種撲風捉影的謠言。
對佟家不好,對簡家也不好。
翌日,除夕。
天色陰沉的厲害。
京城的天氣並不好,一月底下大雨。
簡耀並未等到約定俗成的十點鐘,而是在九點就已經安排人將簡罡擡棺蓋碑。
墓地選在家族墓區裏,靠青石欄杆的樹旁。
簡厭與佟瑞曉撐傘趕到時,所有人都已經穿着孝服站在墓地外。
一把把黑傘,一身身黑衣,整個環境籠罩着死一樣的悲慼。
冷雨斜斜地澆下來,穿過傘吹到人的腳跟,透過褲腳,灌進刺骨寒意。
似乎襯得氣氛更悲哀。
簡厭心想,這些並非直系的同姓親戚或許不知簡罡是個什麼人,或許知道。不論如何,這哀悼裏一定是虛假更多。
她姍姍來遲的腳步聲引得有人回過頭來,低聲說了句“大小姐回來了”,衆人許多擡頭,爲她讓開一條路。
只有碑前的兩個人不動。
一個是女人的身形,瘦弱,看不清臉。
另一個站在墓碑最前面,是一個年輕男人。他聽到這話,轉過身,露出一張蒼白的臉。
這張臉不用任何粉飾,就足夠華美。
丹鳳眼上揚,眉毛濃墨重彩般地鋪在臉上,鼻樑高挺,上薄下厚的嘴脣着以桃紅色。像是古代畫卷中的貴公子走出來,一顰一蹙都帶着矜貴的韻味。
“厭厭,你回來了。”
他的眼中有明顯血絲,似乎昨晚痛哭過一場,讓人看着心生憐意。
簡厭卻透過他望向她的目光看出,他此刻絲毫不悲傷,相反,還極爲愉快。
一個虛僞的人。
簡耀的目光又移向她身邊的佟瑞曉,“佟總也來了。”
好一句“也來了”,佟瑞曉心裏冷笑。
他一手爲身邊人撐傘,一邊回覆了簡耀的問候。
簡厭走到碑前,無視兩人明暗鬥爭,目光放到灰白色的墓碑上,那上面有一張黑白像,是簡罡的臉。
心裏覺得不可思議。
簡罡死的這樣快,簡直毫無防備!
她從來到這個世界,就一直隱隱恐懼着與簡罡這個封建家主見面,收到過年回門的消息駭得不輕,想了無數防止被看穿身份的方法,可此刻卻一下子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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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這個墓碑,她都覺得恍惚。
如果不是簡家這一羣沾親帶故的親戚都來了,個個眼睛通紅,不然她都懷疑是簡耀設下的陷阱。
只會再也不用想着怎麼應付簡罡那個老畜生,她最大的威脅只有簡耀一個人了。
可從另一方面來看,簡罡死了,簡耀成了簡家掌門人,他自然而然繼承全部家產。
把她的那一部分,也悄無聲息地吞掉了。
簡厭不動聲色的盯着碑文,拽出一臉悲慼,彷彿一個無比孝順的孫女,望着墓碑,眼淚滑下臉頰,“爺爺,我來晚了……”
身後衆人隱隱約約在竊竊私語着什麼,傳來衣料摩擦的聲音。
大雨斜落在墓碑上,蓋住了那些人的話。
卻清晰傳來站在她身邊的低着頭的瘦弱美婦人的聲音:“簡厭,你在想什麼?”
好陰森的一道女音,帶着沙啞,讓簡厭冷不丁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