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知府萬鐸從馬車上下來,頓時被凜冽的寒風凍了個哆嗦。
林騁提前得了消息,早在粥棚等着。
萬鐸一到,他便帶着白縣丞、郭主簿以及廖魁、廖東江等人迎了上去。
廖華裳跟在後面,在萬鐸朝她看過來時,笑銀銀屈膝施了一禮。
萬鐸笑着朝她微微頷首。
林騁側了側身,伸手示意,“萬大人裏面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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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棚四面透風,棚下三個大鍋熬着粥。天氣寒冷,粥棚底下除了煮粥的百姓,其他人都躲到了屋裏。
廖華裳將南瓜和甘薯放了一些在庫房裏,熬粥時就加一些進去。這樣煮出來的粥甜甜的,還扛餓。
萬鐸在大鍋前轉了一圈,好奇地盛起一勺湯,指着裏面黃澄澄的南瓜塊問道:“這是何物?”
林騁連忙將廖魁喚了過來。
廖魁笑道:“回大人,此是南瓜。是以前草民友人相贈,無意中落入園中一子,結果如盆,色澤金黃。小女好奇,遂切塊蒸煮,卻不妨味道香甜,也無不適,便在莊子上多種了一些。”
廖氏一族到達燕州府時,都知道他們僱的鏢車,運了十幾輛東西過來。
鏢車具體押運的什麼,別人都不知道。
廖魁這麼說,萬鐸也沒有懷疑。
廖魁又引着萬鐸看了另一口鍋,盛起裏面的甘薯,介紹道:“這是甘薯,最宜山嶺之地栽種,耐旱,也不挑土壤。畝產四五千斤,可存儲至次年春暖之時。”
“若種植一畝,與南瓜、小麥、黍米搭配食用,可度春荒。”
這些都是廖華裳從空間面板上抄錄下來,給廖魁看過的。
萬鐸有些激動。
試問如今天下最缺的是什麼?
自然是糧。
而缺糧的地方,以北關四省爲最。
整個北關線,地廣人稀,地勢以山嶺爲主。主要的作物爲冬麥和粟米、秫子以及豆類。
土地貧瘠,冬麥在風調雨順的年景,每畝也不過能產兩三石糧。若是遇上春旱,只怕連一半都收不到。
百姓再交了田稅,所剩根本維持不到第二年冬麥收穫的時候。
所以,第二年青黃不接之時,常常因饑荒鬧民變。
若能鼓勵老百姓種植這兩種作物,擴大種植範圍……
萬鐸心裏激動萬分,連連點頭,一連說了幾個“好”。
這是好事,卻不着急。他今日來,另有要事。
萬鐸入座之後,屏退其他人,只留了林騁、廖魁、廖東江。
他讓隨從拿過一沓文書,遞到廖魁手中,“皇上大病初癒,新年大朝會,宣旨大赦天下。廖魁一支,被特旨恩赦,這是戶籍文書。只是皇上的意思,此事不宜張揚……”
特旨恩赦,只赦了廖魁一支,也就是廖贇一支和其他族人仍然是罪籍。
這份特旨,是那份解藥換來的。
皇上不讓張揚,看樣子是想將此事暫時保密,並讓廖魁一支繼續留在烏索,以圖後用。
林騁知道這話是說與自己,連忙輕聲應是。
廖魁與廖東江互視一眼,上前雙手接過文書,文書上面壓着一封黃麻紙折起臘封的信。
萬鐸手指在黃麻紙信封上輕輕點了點,廖魁會意,將黃麻紙拿起。
林騁見狀,連忙告了退。
廖魁拿了小刀,割開蠟封,取出密旨,展開細細看了幾遍,將密旨遞到火盆上點燃。直到剩下最後一點紙角,才扔進火盆,看着它被火焰徹底吞沒。
萬鐸輕聲說道:“如今小公爺封宣武侯,又被任命禁衛軍統領。傅恪下了大牢,袁諍也被革職褫爵。程洪彈劾牽扯到了瀛王殿下,皇上對瀛王卻無任何處置。”
萬鐸仔細看着廖魁的眼睛,輕聲問道:“不知文彥兄,對此有何高見?”
廖魁哪敢當真據實以告。
只回道:“皇上乃賢明聖主,想必心中自有成算。”
皇上並未公開中毒之事,廖華裳被袁諍下毒卻不是祕密。朝中絕大多數人,都從謝翊來烏索見廖華裳一事,猜出了原委。
傅恪一下大牢,更加印證了這一事實。
照理說,二皇子弒父篡位,皇上一旦解毒,該當立刻處置二皇子才對。
眼下卻無半點動靜,讓朝中上下文武百官都有點摸不着頭腦。
如今先太子名義上已死,三皇子剛滿十一歲,四皇子才九歲。二皇子犯下如此大罪,皇上不予處置,只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皇上命不久矣,不能在有生之年,再培養出下一任能與二皇子勢力相抗衡的皇位繼承人;
其二,京城兵權防禦,已經被二皇子控制。皇上若立刻處置二皇子,只會讓他狗急跳牆、帶兵闖宮,逼迫皇上退位禪讓。
如此一來,皇上就連佈局的機會都沒有。
萬鐸這句話,是想從廖魁口中,探知皇上現在的身體究竟如何。對京城的情況,廖家又知道多少。
畢竟毒是一樣的毒,解藥是小公爺從廖家帶回去的。
皇上的身體如何,廖家人應該最清楚。
廖魁怎麼可能會告訴他?
萬鐸一旦知道皇上身體狀況,誰知道會不會轉變立場,投靠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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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萬鐸變了立場,整個北關局勢就會變得不可控。
廖魁口風嚴密,在萬鐸預料之中。
他此行除了來送糧、巡視粥棚,同時傳達皇上密旨、提醒林騁保護並配合廖家行事。
如今任務完成,他自己公務繁忙,也不久待,很快打道回府。
萬鐸離開之後,廖魁立刻將廖華裳喚到了屋裏,並讓鄭全守在門口,不讓任何人靠近。
廖魁壓低了聲音,輕聲說道:“皇上密旨,要時老先生再配幾副藥。”
廖華裳一聽,立刻搖了搖頭,“時老先生說過,那些藥已經足夠將皇上受損的身體調至最佳,之後再用宮中御醫開得補方即可。”
廖魁長長嘆了口氣,“那應該是京城情況不容樂觀,二皇子勢力已成,皇上沒有足夠的時間與之周旋。”
“皇上密旨中還說,四皇子年後赴藩,讓爲父好好輔佐教授四皇子。”
廖魁突然伸手,將桌上茶盞撥到一旁,拿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劃了一道,“四皇子赴藩,三皇子在京中,就得直面二皇子施加的壓力。”
他點了點靠近身體的一邊,“北關四省,連同各州府軍和關城駐軍,號稱有邊軍五十萬。”
又點了點另一邊,啞聲說道:“南面,還有太子。二皇子一旦闖宮逼位,太子一定會舉旗起事。南面一亂,百姓自然會涌向相對較爲安穩的北方。”
奪嫡之戰,一旦發生戰亂,雙方勢均力敵,幾年之內恐怕結束不了。
南面百姓爲躲避戰亂遷徙北方,正好可以藉此機會,填補北方四省因連年戰亂造成的人口缺失。
四皇子羽翼未豐,必定不會參與其中。
皇上知道廖家是太子一黨。
若太子勝,四皇子便可安穩坐鎮藩府。
若太子敗,廖家爲了自保,勢必會支持四皇子爭那個位子。
所以皇上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將所有人都拉入局中,下了一盤大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