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五太太一看此人,瞬間將懷裏的春涓兒一把推開,撲上去大聲叫道:“你們把我兒帶過來做什麼?!”
袁崇仁臊眉耷眼站在那裏一動不動,臉上一派灰暗之色。
袁五太太看看自己大兒子,又看看剛才還抱在懷裏的外甥女兒,聲嘶力竭大吼一聲,“春涓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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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涓兒渾身一顫,癟着嘴慢慢跪了下去。
袁五太太捏着帕子,手抖得像北風中將落不落的樹葉,“你,你,你這……”
她又羞又臊又氣,將帕子往臉上一蒙,盤腿坐到地上,張嘴就嚎了起來,“哎喲我這命怎麼這麼苦啊……”
“夠了!”
老夫人突然揚聲喝止,頭疼地揉了揉額角,將手遞給沈紹安,“紹兒,祖母累了,扶祖母回去。”
沈夫人也連忙跟着站了起來。
老夫人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有王爺與紹兒便可。你留下來,處理善後事宜。”
沈紹安知道這件事,對祖母打擊不小。也知道祖母在此之前,確實有意讓四叔家三堂弟娶袁家表妹。
但是這件事發生後,祖母便是有心提攜袁家,也不好讓沈家小輩受這個委屈了。
事情鬧到現在,捂是捂不住了。
袁家勢必會成爲世人口中的笑話,袁家的女兒想嫁個像樣的人家,已經沒可能了。
好人家的女兒,若是知道了這件事,只怕也會思量思量,要不要跟袁家結親。
門被關上,將表叔母尖聲怒斥春涓兒不要臉的喝罵聲關在室內,也隔絕了院中一衆好奇窺探的僕從。
老夫人回到慈恩堂,神態看上去傷心又疲憊。
沈紹安有點擔心,亦步亦趨跟在老夫人身後去了內室。
老夫人看他的樣子,被他逗笑了,“好孩子,莫擔心。祖母活了這麼大年紀,這輩子經的事情多了去了。看着你們個個都爭氣,祖母心裏不知道有多寬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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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嘆了口氣,推了推沈紹安,“你也累了一天了,王爺還在外面等着,你們也早些回去歇着。”
沈紹安無奈,只好說道:“那祖母好好歇着,紹兒明日再來看您。”
老夫人輕輕擺了擺手。
華璇過來服侍着老夫人擦了手和臉,又去了簪環,換了寢衣。
等老夫人躺下之後,華璇攏好帳子剛要退至隔間,就聽老夫人長長嘆息一聲,呢喃着說道:“娶妻不賢哪……”
擇夫不佳誤一生,娶妻不賢毀三代。
有了這件事,以後沒了她,只怕沈家與袁家那點薄弱的親戚關係,算是徹底斷了……
不到天黑,袁家人就出了城,甚至連袁家五太太“病重”都未多留一刻。
回攝政王府的路上,赫連瑾將事情始末跟沈紹安大體說了一遍。
袁家五太太想讓自己的外甥女兒嫁給沈紹安,是因爲他們打聽到沈紹安在京城的名聲不好,便以爲京城的大家閨秀都對沈紹安避之不及。
奈何沈紹安一直不在府中,便是在府中,也是極少有機會靠近他。
府中下人的嘴更是半點風聲都不透。
所以,袁家五太太給了春涓兒一包情藥,讓她想辦法下在沈紹安喝的茶水裏。
但遂安苑的一應吃食防守極爲嚴密,沈紹安又輕易不留在遂安苑中,她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她也羨慕沈府的富貴,眼見老夫人壽辰已到,又打聽到沈七奶奶有了身孕,就將主意打到了沈七爺沈誠安的身上。
照理說,春涓兒主動降低任務難度,只要沈誠安喝下那杯茶,她或許就能成事了。
誰料正當沈誠安端起茶要喝時,小廝突然來報,說七奶奶不舒服,沈誠安一聽,扔下茶就走了。
因爲心急,沈誠安沒走平時走得那條路,從演武場西南小角門抄了個近道兒。
沈誠安走了沒多久,比試射箭渴到冒煙的袁崇仁跑進涼亭,將那杯放了料的茶水一飲而盡。
袁崇仁很快就感覺身體不對勁,打算悄悄回客院。
春涓兒等在沈誠安回院子的路上,左等右等沒等到人,只好回了客院。
剛進院門,就被藏在倒座間、被藥物折磨得痛苦不堪的袁崇仁拽了進去。
演武場的袁崇善見哥哥喝了杯茶卻遲遲沒有回來,便藉着更衣的緣由回了一趟院子,正好碰上兩人天雷勾地火。
清醒過來的袁崇仁慌了手腳。
袁崇善卻想起沈允安說沈紹安回遂安苑歇息去了,便想出了一招“張冠李戴”的計策。
袁崇仁和袁崇善回了演武場。
春涓兒去宜春樓尋六姑娘,讓她提議投壺,將六順調離遂安苑。
隨後兩人去了遂安苑,六姑娘扯着五兒問路,春涓兒趁機悄悄溜了進去。
約摸時辰差不多,袁崇善當着衆人面再度提起沈紹安,假意想與沈紹安比試射箭,慫恿着所有人去了遂安苑。
計劃其實挺好。
如果換一個人,但凡臉皮薄一點,說不定就成功了。
但他們遇上的是沈紹安。
回王府之後,赫連瑾還有奏摺需要批,自己去了書房。
沈紹安閒着沒事做,看了會兵書,又跑到演兵廳自己排兵佈陣玩了一個多時辰。直到出了滿身的汗,才拎着一壺酒去了王府的浴池。
這次回京之後,沈紹安才知道,王府的這個浴池,居然引自後花園的一眼暖泉。
整個暖泉被工部的能工巧匠引入這個浴池,又從浴池引出去,流經昭安院的上房和書房,然後匯入京城的下水道。
後花園荷塘的水亦是活水。
到了夏季,浴池中的暖泉水進入昭安院的通道用石板擋住,後花園荷塘的水便順着那條通道流進昭安院地下。
通道口有數道擋泥沙和雜物的網眼,通道內的淤泥每年也會定期清理。
兩條通道輪流使用,確保昭安院冬暖夏涼。
難怪沈紹安年初剛回來住在昭安院,總覺得屋裏暖哄哄的。
聽說這座宅子,是前朝老凌王的舊址。
而暖泉和荷塘之水的利用,卻是赫連瑾跟工部的人提出來的。
沈紹安躺在浴池邊溫潤光滑的暖玉上,將酒壺裏的玉堂春斟滿夜光杯。
房屋穹頂鑲嵌的夜明珠如漫天星宿,散發着幽幽的光芒。夜明珠的光落入酒杯,星星點點如同星河倒映。
浴室周邊牆上安放着六尊仕女銅燈,銅面被打磨得光可鑑人。蠟燭點燃放在仕女手中燈炬的蓮花底座,燭光會透過光滑的銅面,反照在中央浴池水面上。
如此美酒、如此美景,沈紹安卻無心品賞。
他飲下杯中酒,微闔雙目躺在池邊。
自回京以來發生的樁樁件件、大大小小的事,讓他倍感疲憊,也深感無奈和厭煩。
他想念北關了。
想念那種縱馬馳騁、熱血飛揚的日子。
也想念邊關的將士、想念草原的孤煙……
可他又捨不得離開赫連瑾。
剛喝了兩杯酒,耳邊就響起房門輕輕開啓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