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趕來處理陽城貿易親佔的官員就已經到達,當他們翻開晏景燁派人送過去那個所謂商會的全部賬本時,霽芷妍和晏景燁已經悄悄離開了陽城。
在送去京城的信中,晏景燁詳細地把這幾日調查中看到的現象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一次,寫得比之前的都多,但霽芷妍的書信卻短了許多,陽城之行可以說是目前爲止最讓她不愉快的行程了,她在寫信的時候,耳邊總是響起那聲孩童的尖叫,擾得她不得一點安寧。
沿江而下行船四日,一行人來到了江蕪。
這一次他們沒有再隱藏行蹤,下了船直接坐上馬車,疾馳來到江蕪官署,出示令牌表明身份,晏景燁迅速接管了江蕪的官署。
早在他們準備離開陽城時,晏景燁就接到了密函,半年前新上任的江蕪縣令溫克蘊自焚於自家書房內,家人到官署收拾遺物時,發現壓在硯臺下一封親筆遺書,上面只說自己接受了天上得釋神的召喚,決定捨棄肉身。
什麼得釋神,一聽就是民間流傳的邪教,萬萬沒想到這聽起來可笑的東西,居然連寒窗苦讀好不容易得中狀元被命爲一城父母官的溫克蘊都被洗了腦。
晏景燁上書皇帝,並下令改變行程,直奔人心惶惶的江蕪城來。
江蕪官署裏一片沉寂,自從幾日前溫縣令死後,官署裏的師爺、巡捕接連失蹤,若不是城外山水學院的院長–也是溫克蘊的師長,在江蕪德高望重的程祁先生趕來,恐怕今日晏景燁都見不到還算秩序井然的江蕪城。
進了官署不到一個時辰,隨從就收拾出了給他們休息的院落,而晏景燁也看過了所有的現場記錄和仵作報告,帶着霽芷妍來到了出事的溫府,溫府離官署不過一條街。
溫府一直被縣裏的捕快包圍着,溫夫人帶着一兒一女還跪在靈堂燒紙,因爲溫克蘊死得詭異,又涉及朝廷最忌諱的事,幾乎沒有人前來弔唁。
溫克蘊停靈在正廳,晏景燁上前讓人開棺時,溫夫人和兩個孩子被人帶到了霽芷妍前面。
溫夫人二十七八歲的樣子,帶着七八歲的兒子和三四歲的小女兒,眼淚似乎已經流乾了,臉上只剩下麻木和蒼白,在旁邊人的再三提醒下,她才朝霽芷妍行了行禮。
霽芷妍看了看兩個孩子。溫小公子稚氣未脫但也明白自己的父親犯了大事,今日來的人身份比之前見過的任何人都尊貴,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只緊緊抿嘴稍微站在母親身前,做出保護的姿態。而小姑娘顯然還什麼都不懂,不知道爹爹爲什麼變成那樣黑黑的樣子,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不能出去玩,但至少她能看懂眼前這個漂亮的大姐姐沒有惡意,於是她雖然靠在母親身邊,還是仰頭朝霽芷妍露出很無邪的笑容。
霽芷妍被下人請進偏廳,時間匆忙,桌上只放了兩盤點心,下人戰戰兢兢送上來的茶也是臨時泡的,她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溫夫人和兩個孩子也一起被帶到偏廳,她似乎對外面丈夫的遺體會遭到什麼樣的對待毫不關心,呆呆地坐在最末的椅子上,一手牽着一個孩子。
小小的溫小姐目不轉睛地看着桌上的點心,忍不住嚥了咽口水,她好像很久沒怎麼吃過東西了,飢餓的感覺一陣一陣的,熬過一會兒就會有短暫的沒感覺,不過看到食物還是一瞬間很嚮往,不過爹孃一直教她的禮儀讓她不敢說出口。
霽芷妍朝她招招手,她回頭看了看孃親,緊緊閉着嘴,腳步也沒有動彈。
霽芷妍揮手讓下人端過去給她,她聳聳小鼻子聞了聞,點心甜甜的,一定很好吃。
溫小公子鬆開孃親的手,端端正正朝霽芷妍行了禮,“我可以給我妹妹拿一塊點心嗎?她已經有一天多沒有吃過東西了。”
霽芷妍一瞬間感覺心都要碎掉了。不僅把茶和點心都給他們,還讓人趕緊做一點吃食上來,熱熱的面湯很快就放到他們面前。
溫小公子也很難抵擋這樣的佑惑,可是孃親還是無動於衷,他自己沒有吃,只給妹妹盛了一點。
“溫夫人,先帶着孩子吃一些東西,我還有些事想跟你瞭解一下。”霽芷妍真的是看不下去了,驟然痛失所愛固然十分可憐,可是畢竟還有兩個孩子需要她的照顧,她一味逃避只會讓孩子處境更加艱難,何況是這樣懂事的孩子。
溫夫人還是沒什麼反應,直到一箇中年婦人被帶過來,含着淚給霽芷妍行了禮,再轉向她,眼淚就撲簌簌地落下。
“芸兒啊……娘可憐的女兒……”
溫夫人才終於有了反應,她看向婦人,嘴脣抖了抖,隨即眼眶一紅,往前撲在婦人身上,嚎啕大哭起來。
“娘……娘啊……”
她們的哭聲淒厲,在場的人無不動容,小姑娘更是張嘴哇地大哭起來,被哥哥摟在懷裏。
一旁的隨從已經低聲跟霽芷妍秉明來人的身份。
溫夫人閨名凌芸,是江蕪城內凌員外的獨生女,幼時隨家中祖輩在京中居住時,意外結識了彼時還在寒窗苦讀的溫姓書生,兩人很快墜入愛河喜結連理,又在他高中狀元后得以回到江蕪城,婚後十年一如新婚般和美,幾日前,她還是這江蕪城最讓姑娘們羨慕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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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隔壁縣城的莊子上巡視今年春耕的凌員外夫婦兩人一接到消息便立馬套了馬車日夜不停趕了回來,昨夜趕到城外時城門已經關閉,他們就在城外等了一夜,城門一開就匆匆入城,這樣拼命趕路,年事已高的凌員外便病倒了,凌夫人只好請了大夫來診治,耽誤了半日才能到溫府來。
雖然女兒已經出嫁十年了,可依然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出了這樣大的事,除了心疼還是心疼,而凌芸從出事時便苦苦忍着,夫君詭異的死法,氣氛緊張,還有一雙年幼的兒女,她不能崩潰,只能咬牙苦苦堅持着,直到今日才有些堅持不了,此時見了自己的母親,她彷彿終於有了可以依靠的人,母女倆就這樣抱着哭了許久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