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芷妍被他抓得一陣劇痛,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害怕地問:“怎……怎麼了?”
晏景燁眼中一片赤紅。
這個十年前刻在他腦海裏的胎記,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他,十年來錐心的痛苦和憤怒集結,衝擊着他全部的理智。
霽芷妍已經疼得掉下眼淚,抽噎着說:“你放開我……你弄疼我了。”她茫然無措又驚恐害怕,晏景燁把她死死按着,動彈不得。
好不容易等他放手,一側的胳膊都已經麻痹了。
晏景燁飛快下牀,大步走到桌邊,端起酒壺往嘴裏灌了兩口,猛地把酒壺一摔又走回來。
霽芷妍剛剛坐起身來,脖子就被他掐着往外拖了過去,她嚇得一聲尖叫,條件反射去掰他的手,卻掰不動分毫。眼淚撲簌撲簌往下落,滴到他的手背往下,砸到繡着鴛鴦戲水的錦被上,濡溼的一片像鮮血蔓延。
“是你……”晏景燁的嗓子裏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居然是你……”
霽芷妍極度恐慌,進入肺裏的空氣愈加稀薄,她張開嘴努力喘氣,感覺脖子上的力度越來越大。她腦中越來越混沌,眼前開始發黑……
紅燭燃燒,空氣中傳來一聲細微的嗶啵,燭光跳動了兩下。
有一絲清明闖進腦海,晏景燁慢慢鬆開了手。片刻前細白的皮膚此時印着血紅指印,長如鴉羽的睫毛被眼淚打溼,臉上涕淚交錯,狼狽至極。
他呆呆地看着她脫力趴伏,肩膀緊縮顫抖,又猛地劇烈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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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個人,是當今最尊貴的人之一,是這個天下最金枝玉葉的公主……
晏景燁頭暈目眩,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不知道咳了多久,霽芷妍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眼前還是紅蔓輕紗,金絲勾着鴛鴦的喜被,目之所及都是一片喜慶的樣子,可是她剛剛差一點被她新婚的駙馬掐死在這喜牀上。
她厚着臉皮求來賜婚,滿心歡喜地關在寢宮裏一針一線給自己繡好嫁衣,前一晚夜不能寐,熬到天微微翻出魚肚白,被伺候着描上花鈿,長髮挽起插上鳳凰金步搖,再帶上綴滿金玉的鳳冠,層層嫁衣披上,她被壓得快要邁不開步。但是當他走在自己面前,他那麼高大,幾乎把自己整個都籠罩住,可他很溫柔,知道自己走不快便陪着自己慢慢走,把她緊緊牽着;拜堂的時候周圍好多人起鬨,她緊張得全身僵硬,他便阻止了起鬨的人;她一個人在婚房裏等了很久,時不時有婢女和婆子來看她用不用喝水;知道她沒吃東西一定餓了,不顧規矩給她端來點心。照顧着她的忐忑,一點不嫌她不體貼懂事。
她對未來的迷茫緊張消失了一點,覺得自己爲自己挑的夫君一定會很寵愛自己。可卻在瞬息之間天地變色,她幾乎死在念着盼着的這一天。
牀上小小的身體緊緊抱着自己,無法思考,只能放縱自己不停哭泣。
晏景燁癱坐到書房,手掌裏還留着溫熱的觸感。
他以爲自己從來沒見過那位嫡公主,畢竟養在深宮的金枝玉葉不是他這樣的外臣能見的,不知道她什麼相貌,什麼性格,有什麼喜好。自己比她大了整整十二歲,不知道能不能跟她相處得好,既然婚事無法更改,那便接受了吧,即便日後發現她刁蠻了些也沒關係,自己多讓一讓她就是了。
也是在今晚才真切地看到她的樣貌,原來她這樣美。小巧的一張臉上塗了胭脂也遮不住嬌嫩的皮膚,雙頰飽滿,眉若輕煙,大而圓的一雙眼盛滿了未經世事的純真,耳上掛着牡丹並蒂的長耳環,隨着她的動作輕巧地晃動,許是戴的時間有些久了,耳墜上透着淡淡櫻粉色,鼻樑秀挺,脣珠輕翹,一笑一抿嘴,脣角邊露出兩點梨渦,眼月牙兒般彎起,眼中的蜜便落到了梨渦裏。
她身量剛到自己肩膀,肩背削瘦,纖手如玉,腰肢不盈一握——養尊處優十幾年的公主,絲毫沒有一點頤指氣使高高在上的樣子,她乖巧地尊着新嫁娘的規矩不抱怨不喊累,垂着眼不敢看他的時候睫毛輕輕顫,就是實在肚餓也不說,也就是小口輕咬糕點的時候才看出一點驕矜的樣子……
今晚喝的那麼多的酒終於上頭,晏景燁粗喘,腦袋裏嗡嗡作響。他一閉上眼睛就要看到地上的血蔓延開,沾到他的鞋上,又沿着爬到自己身上,頸邊爆發炙熱,那血畫的半邊蝶翼印到自己皮肉上……突然又是母親乾瘦的手掌抓着他,嘴裏噴着血沫,嘴裏唸叨着要他照顧好自己,他哭喊着爹孃,咬牙切齒地說一定讓兇手血債血償,可她突然直起身抓上他的襟口湊近,拼盡全力地說不要給他們報仇,她的牙被染得血紅,眼淚混着臉色的血也變成紅的……
他猛地張開眼睛,擡頭四望,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着窗照進來,在地上印着雙喜的影子。
人生最爲重要的日子之一,洞房花燭夜,過去了……
欣蘭並兩個婆子來敲門,叩叩叩幾聲後,房內一片寂靜,欣蘭把耳朵貼上房門聽了許久,也聽不到一丁點聲響,難道是昨晚累得新郎新娘都睡不醒嗎?可今天還有許多事情要做,耽擱不得。
欣蘭又敲了敲,提高聲音喊着公主駙馬時辰不早了,等了等還是沒有迴應。她又不好直接開門進去——在昨天之前,小公主偶爾也賴牀不起,她便直接推開門去離近了喊她——現在畢竟嫁爲人婦,不同於往日了。
正一籌莫展時,將軍府的管家譚伯來了,看她們幾個都圍在門口,上前問了幾句,又吩咐了身邊的小廝一聲,片刻之後,便有眉目和善約莫四五十歲的婦人過來——這便是譚伯婆娘,且是晏景燁的乳母,府中上下都稱她譚阿姆。
她過來先是敲了敲門,果真沒有迴應,便徑自推開門走了進去,其他人都留在外面探頭探腦。
聽得她忽然驚疑地喊了一聲“公主”,欣蘭的心彷彿猛地被撞了一般咚咚跳起來,顧不上規矩,大步跑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