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青一看楊柳進來，靦腆地一笑：“楊柳姐姐來了，我娘在屋裏呢。”
村裏現在對楊柳的稱呼已經亂了，和楊家親近的就還按照原來喊名字。
和她不熟的就喊大有家的，和張家沾親帶故的，就論資排輩。
楊柳掏出了包着的三塊花生酥糖，遞給了李青青。
又衝着屋裏說道：“李嬸子，我想要點辣椒秧子，你家有多的麼？”
姜氏從裏面迎了出來，一身乾淨的衣裳，雖帶着補丁，卻很整潔。
“後園子多着呢，走，我帶你去薅。”
姜氏走出屋，就看見李青青一臉笑容地吃着糖，還含糊不清地說道：“娘，楊柳姐姐給我的，可甜了。”
一邊說，一邊起身塞了一塊糖到姜氏嘴裏。
姜氏剛想說她不吃，糖就在嘴裏化開了，香甜香甜的。
進嘴的糖，也不能再吐出來給閨女了，含笑瞪了李青青一眼，帶着楊柳往後園子去了。
“你也是，這稀罕東西給家裏幾個娃吃多好，青青都多大了。”姜氏雖然話裏埋怨楊柳，心裏也高興。
“家裏的娃都有，嬸子就別和我見外了。”楊柳的笑容溫和親近。
姜氏又想起前幾天桃桃說的娘變好的話，心裏不由得感慨，這人還真是說變就變了。
李家的辣椒秧子在後園子靠西邊的位置，楊柳讓李嬸子去忙，她自己在這弄就行。
一邊小心地薅着菜秧子，就聽見隔壁響起了說話的聲音。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是說有智慧的人都是沉默寡言的，多說話的大都沒智慧。
爹爹，那爲何每次隔壁李爺爺講種地的門道的時候，爹爹都一臉贊同的樣子？”
楊柳聽出了顧衡的聲音，這麼小的年紀居然就開始研究《道德經》了？
印象中《道德經》這種書，應該是看透世事的老者才喜歡鑽研的吧，就像前世的南懷瑾大師。
隔壁又傳來了聲音，想來是顧廷之在教育顧衡。
“你可知道這句話的本意是什麼？說的並不是說話的多少，而在於說話的精髓。
你若說的是大道，是正理，誰會嫌你說的多？言者不知說的是不懂裝懂，還廢話連篇。”
顧衡不解的問道：“爹爹是說李爺爺說的是大道，是正理？怎麼可能，李爺爺都不識字。”
顧廷之繼續說道：“大道和識字不識字可沒什麼關係。你李爺爺不識字，可對待莊稼和糧食卻有自己的一套道理。
還有些人，雖滿腹經綸，背地裏卻齷齪不堪。
你萬不可以學識去衡量人，尤其在這村裏，很多人雖不識字，但是卻懂道理，守本分。”
顧衡恭敬地說道：“是，爹爹，衡兒記住了。”
楊柳還在一邊弄辣椒秧，一邊聽呢，隔壁卻再沒有動靜傳來。
她的心思卻轉開了，聽顧廷之今日教育兒子的話，確實是學識淵博，而且爲人正直又不迂腐。
要知道，在這個世道，多少人認得兩個字，就看不起鄉下人。
顧廷之卻能說出這樣一番話，心胸和見識可不是鎮上那個老夫子能比的。
她又動了心思了，想讓孩子跟着顧廷之學習。
就是不知道人家願意不願意。
“李嬸子，我薅完了，先家去了。”楊柳弄好辣椒秧，就出了李家。
一路上都在思量這件事，回去之後坐不住了，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和鞋襪。
又把本來打算給楊林的糖揣在了懷裏，往顧家去了。
如今還沒到晌午，但是好多人家已經開始做飯了。
楊柳進顧家院子的時候，顧衡正在摘菜，顧廷之則靠在椅子上看書。
顧家院子裏有一棵楊樹，顧廷之的位置倒是正好在樹蔭下。
父子倆看見楊柳進來都是一愣，顧廷之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沒說話。
顧衡則是起身給楊柳行了一禮，“張家嬸嬸好。”
楊柳掏出懷裏的花生酥糖遞給顧衡，“這是我今兒在鎮上買的，你拿去吃。”
顧衡則是後退了一步，“衡兒不能隨意要別人的東西，嬸嬸拿回去給弟弟們吃吧。”
八歲的顧衡一臉老成持重的樣子，懂禮儀，知進退。
楊柳把花生酥糖放在了院子裏的石桌上，小心翼翼地對顧廷之說道：“顧先生，我想求您件事，不知道當不當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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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這話還是跟電視裏學的，她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跟顧廷之寒暄。
顧廷之連眼皮子都沒擡，翻了一頁書，“那就別開口了。”
楊柳準備好的腹稿，都噎了回去。
“顧先生考不考慮收徒授課？我可以出…束脩。”
“不考慮。”
楊柳第二次被噎回去。
也知道眼下不是強求的時候，只得小心翼翼繼續說道：“顧先生考慮考慮。”
說完也不給顧廷之拒絕的機會了，轉身就出了顧家。
心裏暗自嘀咕，這哪裏是村裏人不搭理顧家，分明顧廷之是個奇葩。
晌午的時候楊柳用兩個雞蛋炒了一盤韭菜，現在家裏的雞每天都下蛋，娃們看見雞蛋也沒那麼饞了。
飯還沒吃完，鎮上送玉米面的夥計就來了，幫楊柳把一百斤玉米面放在了廚房就走了。
劉婆子卻聽聲音過來了，還直接進了屋裏。
“哎呦，大有媳婦，這家裏可比從前乾淨了。”劉婆子一邊說，一邊看着那兩大袋子玉米粉。
“這得有百八十斤吧？嘖嘖，大有媳婦你咋買這老些玉米面啊。”
楊柳只得胡亂應付着：“啊，買的多便宜點。”
劉婆子又看見了楊柳在炕頭放着的布料，那是裁了一半打算給兩個孩子做衣裳的。
楊柳坐那吃飯，沒再搭理她，她訕訕地又走了。
桃桃不滿地說道：“娘，隔壁的劉奶奶可真能說。我早上還聽見劉叔讓她別出門閒話，她咋不聽她兒子的呢？”
沒等楊柳搭話，就聽見池魚搖頭晃腦的說道：“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
故淵和桃桃一臉不解地看着池魚，顯然沒聽懂。
楊柳聽懂了，心想難道這孩子是天才，《論語》的精髓都無師自通了？
“池魚，你這話是跟誰學的？”
“顧家哥哥。”
又是顧家，楊柳心裏更加堅定了要把孩子送到顧家讀書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