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落到白紙黑字上,纖長濃密的睫毛隱隱有些顫抖,卻被藏得很好,幾乎難以發覺。
“這兩個月我用盡方法尋找你,每天都在想你安全與否、錢財是否管夠、路上有沒有遇到艱難的事情,擔心你不能用身份證,無法乘坐飛機高鐵,通行怎麼辦……”
“只要清醒就會提心吊膽,繃着一根弦,夜中也無法入睡。整宿整宿地失眠,依靠藥物才能得到緩和。”
“我害怕你出事,害怕你因爲躲避我而陷入更加危險的境遇。”
“與其爲一己私欲想盡辦法把你留在身邊,卻將你逼到不顧一切都要逃離的境地,不如我放手。幫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最起碼能保證你是安全的……少很多牽腸掛肚。”
他從沒有說過這麼多坦白心意的話。
一方面臉皮薄,說不出口;另一方面怕她將他的感情認爲是僞善的工具。
可這段時間各種情緒複雜激盪,使他迫切的想要她明白自己的心意。加之知道離婚後兩人不會再見面,便就放下了芥蒂,索性一股腦說出來。
不怕丟人。
簡厭聽完他的話,也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竟然是這樣……
她岔開話題,忽然問起來:“你的傷怎麼樣?”
槍傷的是左腹,他昏迷那段時間,她看過那個傷,很嚴重。因射擊距離沒有超過三十釐米,造成類圓形槍傷,傷口非常猙獰。
他沒想到她能問這個,愣了一下,如實回答:“現在還會痛,再過一個月就能徹底恢復。”
“兇手抓到了?那個假裝護士的坦白了沒?”
“一共四個人都抓到了。你說的那個女人搶救清醒後從樓上跳下去自殺了。剩下的三個死士招供是簡耀安排的,他用他們的親信做要挾,在招供之後都被我聯繫警方妥善安排了。”
她抿住嘴脣,“簡耀,果然跟我推測的一樣。”
那個人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竟然能這樣明目張膽派人殺佟瑞曉!
他又補充一句:“先前沒有得逞的車禍也是他安排的。”
簡厭:“他就是個瘋狗,看誰不滿就咬誰……但他怎麼會知道你的動向?”
“他買通了王管家。”
“從你我聯姻後,王管家就給他傳遞有關你起居住行的信息,幫他盯着你的一舉一動。後面給他做線人報備我的行程。”
她吃了一驚:“王棟?那個不怎麼說話的管家?我都沒注意過他……監視我這麼久,我一點都沒有察覺。”
“他在佟家四年了,一直跟着劉管家做副手,存在感低,品性藏的深。如果不是元宵節這次,我也不會覺察到他做了內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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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瑞曉說。
這件事給了他一個不小的警告。
他在揪出王棟以後,將別墅上下所有的人都排查了一遍,進行了大清點,該解僱的解僱,直到確徹底安全後才放心。
“簡耀在你失蹤期間對我放過狠話,等找到你就逼你我離婚,他會把你帶回京城。我沒同意,給他下了毒,徹底撕破臉。”
聽到下毒,簡厭着實被嚇了一跳。
還沒等她發問,對方接着說下去:
“他能在簡罡葬禮上對你做出那種事,以後也不會好好對待你。爲了你的人身安全考慮,我不同意讓你回到他身邊,這點是底線。”
語氣冷沉且不容置喙。
“你籤這份離婚協議後,把意向的國家和地點告訴我,我幫你安排新的身份。到時候你帶着錢款去過你想要的自由生活,他永遠都沒不能接觸並傷害你。”
簡厭聽着他的話,拿起來那份離婚協議,燈光下白紙黑字無比清晰,有着讓人緘語的肅穆。但她沒有簽名,而是將協議放進文件袋裏封好。
“誰說我要籤?”
“我都回來了,就先這樣過着吧。這份協議我先留着,但事情等之後再說,這兩年暫且先不離。”
佟瑞曉站起來了,他快步走到她面前,不確定地顫抖出聲:“你是在開玩笑?”
端的氣質仍是冷靜沉抑,可眼底卻透出幾不可察的緊張的光亮。像是行刑前忽然獲得赦免,怕是自己聽錯了,急迫地尋找答案。
女人不可思議,“這有什麼好開玩笑的?我騙你又沒有意義。”
他恍惚了一下,壓抑着情緒的臉上浮現出陰晦,聲音也沙啞,字句清晰地重複詢問:“你想要的我已經給你了,你不拿?”
“嗯,不拿。”
她說:“因爲彼時最想要的和此時最想要的不一樣了,我希望自由,但這次的選擇就是我自由的選擇。”
“你今天說的話我很受用,只要你不威脅到我的安全、不改真心,那我完全樂意同你保持婚姻關係。”
聽着她的話,他的漆黑的眸子霎時亮起來。像是驟然擦亮的火柴,燃起炙熱的火焰。
直直望着她,目光幾乎要將她燙化。
簡厭蹙起眉頭,躲開他過分灼熱的眼神,聲音含着不解:
“我以爲你把我叫到這裏是想給我關起來,讓我再也沒法跑出去。沒想到你竟然成全我、給我離婚協議。佟瑞曉,你這個人真叫人費解。”
她白皙手指伸出,指着自己破皮通紅的下脣,“你都敢把我咬成這樣,就沒動過把我留在這裏的念頭?”
男人聽到這話,呼吸猛地一頓,彷彿被從內到外看穿,胸口那股隱祕而瘋狂的東西再次躁動起來。
簡厭心想:這個人未免太慈質,懷仁的近乎軟弱。
如果她是佟瑞曉,面對獨自逃走讓自己揹負尋人壓力以及簡家威逼恐嚇的聯姻妻子,一定會氣瘋。
不說打起來,最起碼也要大吵一架!
可他卻沒有。
她能明顯感覺到他的憤怒、他身體中的堆積的陰沉鬱氣,可他卻始終未如她料想的那樣發泄出來。
每當她以爲他下一刻就會衝破桎梏爆發時,對方都會超乎她想象地隱忍剋制住,然後調整好自己瀕臨崩潰的情緒。
近乎像是個聖人。
最嚴重的報復,也不過是沉着臉強吻她、逼她穿上帶有羞辱意味的白色連衣裙,都是些沒有實質性傷害的行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