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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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滾洪水之下,晏景燁他們並沒有在現場找到任何物證,但是除了宋大強這個人證外,他和霽芷妍才是這次讓犯罪的人最措手不及,也是最無法反抗的人證。

潘知府在經過水牢之後,已經沒有了求生欲,他在最後關頭只咬死了是自己的主意,目的是爲了阻止海運,至於阻止海運的原因是一旦海運開啓,陸運必定遭受打擊,而他收了陸運各關卡太多賄賂,害怕被揭發也不想斷了自己的財路,這才豬油蒙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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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有多少真多少假,已經不是霽芷妍他們要處理的了。

朝中派來的欽差已經到了淮州城,潘知府一共觸犯了多少律法,他的背後有多少人要一同下馬,自有欽差審理。

晏景燁跟着霽芷妍一起住進了菖蒲巷。

離開京城,走走停停已經半年了。

這一路上,霽芷妍見到了許多悲歡離合,喜悅困苦,在光明和黑暗交織中行走,她發現無論自己多麼努力,能解決掉的只有微乎其微的一小部分,在她看不到的,觸摸不到的,還有更多她難以想象的艱辛。

她原先以爲,只要不打仗,也沒有天災人禍,百姓就能有田可耕,有牛羊可牧,吃飽穿暖,攢下餘糧,孩子們可以上學堂,老者可以安享晚年,人人安居樂業,這世間就不會有窮人,天下承平並不是一場虛夢。

可是有萬千庶民,連一日三餐,片瓦遮頂都是奢求,他們一代又一代,疲於奔命,爲一口糧食壓彎了無數脊樑,但凡有風吹草動,他們佝僂的身體就要倒地。他們的親人甚至來不及悲傷,默不作聲地扛起生活,用同樣的姿勢求生。

在她看來,樹下新生的野草翠綠可愛,農者卻必須把它們從農田裏拔除免得影響了本就不樂觀的收成。夏雷滾滾,轟隆的雨聲裏最適合在午後睡一場大覺,百姓卻不敢閉眼,唯恐這雨要衝垮了他們方寸的容身之處,淹壞了他們一年的盼頭。冬雪紛紛,她最喜歡裹着毛裘在雪地裏一步一步踩着,聽吱呀吱呀的聲音,她還要堆雪人打雪仗,可不知有多少人在她歡笑時忍飢受凍……

她以爲,她的父親已然殫精竭慮,每日不過三個時辰的睡眠;她的兄長也不敢有半日懈怠,甚至以身犯險;她的夫君也是刀光血飲中活下來的;她一介女流,雖貴爲公主,不曾草菅人命,任性妄爲,也自認不怕苦累,敢爲天下計。

大宣當朝已是政治清明,九州海晏河清,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還是有那麼多的人在受苦……

霽芷妍想不明白,日漸頹喪,加之也算是疲勞奔波了一場,身上不爽利,便病倒了。

這一病,雖然不算重,也是每日昏沉沉,對什麼都提不起來勁,站一會兒坐一會兒就累了,又夜不能寐,但持續了很多天,臉色也一直不好。請了幾個郎中來看,只說憂思甚重,氣血略有不足,除了開兩帖藥,就是吩咐要放寬心,多休息。

晏景燁看在眼裏,急在心裏,每日都牽着她在餘府的院子裏來回走,他們現在不方便露面,爲了不給別人添麻煩,出了門除了四方樓外也不太好去別的地方。

霽芷妍也知道自己狀態不好,大家都在擔心自己,她還每天都強撐着笑臉,搜刮着記憶裏過去有趣的事講給他聽,有時候說起在外流浪的那些事,那時以爲這就是最苦最難了,現在才知道算不上什麼,笑容就會僵在嘴角片刻。

餘蓉想方設法給她補身體,她還是一天比一天瘦下去。

盛夏烈日當空,人人燥熱難當,她圍着斗篷,還是不知怎麼着了涼。

晏景燁睡到半夜,突然覺得身邊熱乎乎的,醒來往她身上一摸,竟燒得燙手。

他趕緊起來點了燭火,仔細看她臉頰燒得潮紅,半張着嘴呼出的氣也滾燙,人卻還在不自覺打着寒顫。

“妍兒……醒醒……”晏景燁赤腳擰了溼毛巾敷到她額上,又不停地擦着她身上給她降溫,輕輕喚着,想把她喚醒。

霽芷妍中途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瞳孔似無焦距般遲疑地轉向他,眼中迷迷濛濛的,很快又閉上了。

天微亮,晏景燁派了隨從去請大夫,饒是他們都不想驚醒別人,府裏還是有人發現了。

餘蓉匆匆換了衣服挽了頭髮就趕過來,見霽芷妍半睡半醒,溫度一點沒退,怕再燒下去就危險了,她吩咐人取來白酒,掀開被子,不停地用酒液擦拭着霽芷妍四肢關節處,又用小勺一點一點潤着她的嘴脣,喂一點水喝下。

“主子,大夫來了。”隨從在外面敲了門,餘蓉把霽芷妍的衣服拉好,起身回望。

來人竟是陳大夫。

天還未完全亮,隨從敲了幾個醫館的門,聽說是成人發熱,許多大夫都覺得沒有大事,不願意起身來看。

敲到最後一家,這家醫館看起來有些老舊,大門裂了指頭大的縫隙,透過縫隙還能見到裏頭燭火亮着。

陳大夫看了一夜醫書,正要熄燈睡下,門就被敲開了。

稀奇,城中這麼多醫館,怎麼會找到自己來呢?一聽是同行們還沒睡醒,再聽居然是餘老闆家里人,陳大夫拿上箱子就走。

陳大夫偶爾還會想起那個姑娘,生得靈巧可愛不說,性格好,膽子也大得很,聽說記憶已經完全恢復了,也找到家人了,陳大夫得意極了,可惜此生恐怕再無法相見了,自己還有些疑問想問她呢。

見到餘蓉,陳大夫拱拱手,然後往裏一望,咦?

等他走進牀邊,巧了不是,還是這姑娘!

不過看臉色這麼差,走近了還有陣陣酒味,想來是府中已經用酒精在給她降溫了,她腕間搭了塊輕紗,陳大夫便隔着輕紗聽了聽脈。

“用針否?”

“拜託先生了。”

陳大夫點點頭,從藥箱裏取出針袋,瞥見旁邊有個男人欲言又止,他就停了動作看向他。

晏景燁自然是相信餘蓉的,並沒有阻止陳大夫,反而斂眉拱了拱手。

陳大夫就施施然在霽芷妍腦袋上落了幾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