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旻乘着馬車回了府,下馬車時腳下沒踩實,一旁的小侍從又沒及時扶住他,差點讓他摔倒在地。
小侍從嚇得心驚膽顫,剛要跪下請罪,就被晉王擡手製止,“無妨,是本王沒留意。”
小侍從心下一鬆,擡眼看時,卻是正對上一雙隱含凌厲殺意的眼神。
再仔細看,依舊是主子那一貫的雲淡風輕。
直到王爺帶着人進了府門,那小侍從還沒從驚嚇中回魂。
晉王妃婁卿聽聞自家王爺回府,連忙帶着衆側妃妾室,一直迎到了二門處。
不等行禮請安,婁卿就接收到自家王爺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她心下一突,連忙將其他人都打發了下去。
要了熱水後,周旻泡在水裏,將帕子搭在臉上,枕在浴桶沿上閉目養神。
婁卿悄悄走進來,打發了下人,手輕輕放在周旻肩頭,不輕不重地揉按着。
周旻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父皇病了這許多日,母妃和本王,也擔憂了這許多日。如今病情總算有了起色,本王這心,也總算可以放一放了。”
婁卿呼吸一滯,輕聲回道:“那可真是太好了。父皇洪福齊天,必定福壽綿綿。”
周旻反手握住婁卿落在他肩上的一只手,輕輕揉捏着,沉默了很久,才又說道:“你這幾日,帶人將雲昔院收拾出來。”
婁卿臉上笑容險些掛不住,輕聲應了是,又忍不住問道:“可是有新妹妹要進府嗎?”
周旻鬆了手,沒有回答。
婁卿便知她這句話問多了。
也知那雲昔院是要爲誰而準備。
那樣卓絕的容貌、那樣出色的膽識、那樣決絕的手段……
還有王爺看她時的眼神,絕非主君看得意幕僚的眼神,而是男子看自己心儀的姑娘。
那樣寵溺、專注、深情……
甚至爲了那女子安危,將他身邊最爲得力的十二影衛都送了出去。
若那女子進了府,還有她們這些王爺眼中的庸脂俗粉什麼事?
婁卿正胡思亂想間,忽然聽王爺低聲囑咐道:“接下來這些時日,命府裏所有人,謹言慎行、慎獨慎微。凡府中出入人或物,皆要仔細查檢,萬不可有絲毫疏漏。”
婁卿心中一凜,連忙輕聲應是。
周旻想了想,又問道:“本王讓你搜查府內一應物事,凡角角落落皆要仔細,可查過了?”
婁卿連忙回道:“妾身已經命人將府中所有院子全部都查過一次。”
周旻心裏一陣煩躁。
他不說話,婁卿便知自己行事沒有達到王爺的要求,心裏越發忐忑不安。
過了好久,周旻才長長嘆息一聲,道:“前些時日,母妃宮裏出現了厭勝之物。”
婁卿小小驚呼一聲,用手捂住嘴。
“萬幸,本王給母妃示警後,母妃提前將那東西做了手腳。否則今日你我,早已落得個待罪之身。”
周旻冷笑一聲,“你知道那髒東西,是從哪裏找出來的嗎?是長寧宮花園裏的花樹下。”
他閉着眼睛,聲音懶洋洋的,說出的話卻讓婁卿嚇到心驚肉跳,“那時父皇病情剛有緩和,太醫再三囑咐要靜養。可父皇還是一刻沒耽誤,就帶着人闖進了長寧宮。”
世人都知巫蠱之術純屬無稽之談。
帝王家,非是忌諱巫蠱之術,而是忌諱那個施術之人的險惡用心。
所以當初賢妃若沒有找到那個布偶,他們母子的下場,比寧王如今的下場還要悽慘百倍!
婁卿羞愧萬分,連忙福身下拜,“是妾身思慮不周,妾身這就帶人仔細搜尋。”
周旻眉頭緊皺,提點道:“既然要收拾雲昔院,少不得要動土木。還有傢俱、器皿、擺設、花草,都要精挑細選,儘量做到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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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提醒婁卿,就算要徹底搜查,也不能讓人看出端倪。
正好藉着收拾雲昔院,折騰出再大的動靜,也有託辭遮掩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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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婁卿已經沒了爭風吃醋的心思,連忙應了下來。
周旻身累心更累,擡手按着眉心,吩咐道:“你先出去,稍後請金先生到軒朗閣等本王。”
婁卿退出去之後,周旻略略泡了一會兒就起了身。
到軒朗閣時,金善已經等在那裏。
同時等在軒郎閣的,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周旻一看到此人,頓時眼睛一亮,激動萬分迎上前,以弟子之禮揖首,“老師?您何時回京的?”
鄭諄笑着捋了捋鬍鬚,道:“今日晌午進的京,知道殿下在宮裏,便去訪了幾位老友。”
鄭諄生性灑脫,不願受拘束。
他做過幾年國子監祭酒,也做過幾位皇子的授業恩師。
後來晉王去了藩府,鄭諄便跟着晉王一道去了晉城,爲他治理晉地出謀劃策、立下汗馬功勞。
晉王回京,鄭諄沒有跟來,而是去了各地遊玩訪友。
周旻心下一鬆,笑道:“太好了,老師回京,本王這心裏,總算是有着落了。”
鄭諄笑笑,“殿下過謙了。殿下運籌帷幄、智計無雙,老臣也自愧不如。”
幾人寒暄過,落座之後,周旻沒有揹着鄭諄,將皇上的病情跟金善說了一遍,問道:“當初你進宮爲父皇診脈,情況如何?”
金善輕輕搖了搖頭,“迴天乏力,神仙難救。”
周旻無聲一笑,“可如今,卻是救回來了。”
金善眉頭緊鎖,沉思着說道:“這個也並非沒有可能。或許是陛下將胸中淤血吐出之後,經絡氣血通暢,可保暫時無虞。”
“然陛下久病纏身,元氣損耗過度,宜平心靜氣溫養,忌大喜大悲大怒。”
當初太醫的診斷也是,皇上已是油盡燈枯之相,再熬,也熬不了半月之久。
寧王被圈禁、貴妃被禁足,他已至監國之位,母妃又掌控了後宮。
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對他有利的方向發展。
他甚至,將秦姝困到了宮裏。
只待他受命於天,登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就可以直接將她冊封爲妃。
那時,才是真正的“夙願得償”、“志得意滿”!
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太久太久!
誰能想到,只等着嚥下最後一口氣的父皇,居然又緩過來了呢?
直到現在,周旻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強撐着搖搖欲墜的身體、夢遊般走出的皇宮。
他不知道自己心裏是什麼感覺。
失落?
還是畏懼?
亦或是都有。
寧王已經做到那種地步,皇上都只是圈禁了他。
誰能保證皇上不會一時心軟,又將寧王赦免了呢?
夜長,夢總是太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