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畢甫一聽到母親自盡的消息時,愣住了,許久後他竟輕快地笑了起來。
“我不信,這是你們騙我的。”
待審問的官員把那日的情形描述一通,不僅是他的母親上吊死了,他父親也因收到刺激變成有些瘋癲,時不時就要尖叫地跑到大街上,抓着路人問有沒有看見他婆娘,李畢妻妾二人帶着一雙兒女,有時候看顧不及他,他甚至還會失禁,兩個婦人也已經到了極限了。
李畢此後便一直沉默着,監牢中有一尺見方的窗口,陽光透過窗口照射進來,他擡頭直視着刺眼的光,直到淚流滿面。
李畢一家的事很快就在京城中傳開,過了兩日就陸續有人效仿李畢父母,或自盡自殘或狀若瘋癲。
國子監、太學及各州縣學的學生和部分舉人紛紛展開罵戰,一批人要求不應被場外信息干擾,定要把每一個冒名頂替的人徹查到案,另一批人則認爲此法過於激進,如此才導致許多家屬無法承受壓力,應給予犯錯的人改過機會,比如只取消他的一切功名,讓他重新從童試考起。
連廷議上也因爲此事爭論不休。
主持會試的禮部一直很沉默,既沒有人辯解,也沒有人自首,但他們每日走在路上都覺得如芒在背。
如此過了五日,一直在暗中跟蹤各部部員的暗衛紛紛有所發現,阿奇跟着禮部一個郎中明遠橋趁着夜色離開了自家在城西的府邸,穿過數條小巷來到城南的吏部左侍郎明遠安的明府。
這明遠橋是明遠安的遠房堂弟,兩人雖然同朝爲官,但平日裏表面上並無往來,如今深夜會面,自然是爲了冒名科舉一案。
阿奇跳上屋頂,默默地看着屋頂上的熟人們:……
跟着禮部左侍郎工尚政的小黑和跟着吏部一個員外郎賀亭的阿豹熱情地朝他揮了揮手。
三人湊近,接開了兩塊瓦片往下一看。
在書房的除了他們跟過來的三人,還有禮部尚書賀渚、大理寺少卿左嗣鴻,以及這座府邸的主人明遠安。
“李春生堅持不住了。”
“本以爲握着他家人的性命,他無論如何都會把嘴閉緊,如此看來他對我們的信任不再了。”
“乾脆……也能殺雞儆猴!”
幾人看向左嗣鴻,五十四人都關押在他的地方,他最容易下手。
他眉頭緊皺,一副很憤怒的樣子,“諸位,如今的大理寺可不由大理寺主導了!”
“那左大人可有良策?”
……
這樣一看,他們這個小團體離分崩離析也不遠了。
屋頂上的幾人心情很放鬆,划着拳選出一個去將軍府。
小黑足尖點地,從高低錯落的屋檐上踩過,身影如隱在黑夜中的玄鳥,幾下就消失了
落到將軍府時,他還頗有些懷念–晏景燁不在京中時,將軍府一直是他看着的,但將軍府人少又和諧,日子過得十分平和,將軍府每一塊磚都數過了,他難免覺得有些無聊。後來宮變時,他被派去跟着霽芷妍,突然過了幾天驚心動魄的日子。而跟隨者兩位主子一起“遊山玩水”,見識過太多人性後,再看到將軍府的一磚一瓦,才覺得原來日日叼根草躺屋檐看藍天白雲的日子多麼悠閒。
晏景燁還在大理寺提審涉事的舉人,大理寺畢竟不是自己的地盤,他們一般都不會直接到大理寺找晏景燁,免得被什麼人撞見了,刺激了幕後的人。
小黑見過霽芷妍,把明遠安府裏的場景繪聲繪色地描繪了一番,說起他們想直接殺人滅口時,氣得牙癢癢。
果然他們坐不住了,現在大部分政事都是霽玉宸先過目再由霽帝定奪,而任何一個案子到霽玉宸跟前都不會輕飄飄地過去,何況是這樣涉及這麼多官員,涉及科舉這項大宣最重視的事。
大理寺關着的那些人的性命安全霽芷妍並不是特別擔心,明裏暗裏都有許多人在看守着,反而是那些家屬們,多少會被幕後之人威逼利佑,或是自己無法面對輿論的壓力,選擇了跟李畢的母親一樣的路。
所以事情越快能查個水落石出越好。
霽芷妍派人去大理寺知會晏景燁一聲,又讓小黑先去吃飯,他們幾人監視着朝中官員,一天下來一口飯都吃不上,很是不易。
晏景燁從大理寺回來時,小黑正大剌剌地坐在院子的石桌上狼吞虎嚥,一邊還跟一旁新來的小廝比手劃腳地描述半年中見過的風景,雖然他對待屬下從不苛刻,但是見到小黑這種十足自來熟的人也是有些無言以對。
小廝喊了一聲“將軍”,小黑趕緊抹了抹嘴站起來,嘴裏還塞了一大口東西,只能恭恭敬敬站着行了禮,埋着頭拼命把東西往下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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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景燁:……
他揮了揮手讓小黑先吃飽,轉身先去看看霽芷妍。
回京之後,他每日早出晚歸,霽芷妍也經常出門去,有時候一整天下來都說不了兩句話。
若竹打了簾子出來時,看到晏景燁大步流星過來,笑着退回去跟霽芷妍說了一聲:“殿下,將軍過來了。”說着先出來打起簾子讓晏景燁進屋。
屋內雨嘉在服侍霽芷妍通發,茜雪挖了潤膚的霜脂捧着霽芷妍的手細細按摩,她在外半年多身邊都沒人照顧,茜雪叨叨着她瘦了,如雪的肌膚多少也曬黑了一些。
對於霽芷妍出門沒有帶上她們,雨嘉和茜雪在府裏已經嘮叨了半年了,霽芷妍突然回來她們自然是十分高興的,高興過頭了就開始唸叨。
沒人服侍自然偶爾是有些不方便的地方,但是譬如梳頭通發這種事,晏景燁這半年來不知做了多少,也算是小夫妻間的一些晴趣了,他每次細心地對待她的每一根髮絲,彷彿手裏捧的不是一把頭髮,而是什麼稀世珍寶。
這種話霽芷妍當然不會講出來,只是聽着丫鬟們唸叨,又想起那一幕幕的情景,嘴角忍不住就帶上了甜蜜的笑。
茜雪道:“殿下!您怎麼還笑得出來!您都不知道,這麼長的日子,奴婢是怎麼一天一天盼過來的!您下次也絕對不能把我們丟下了!”
雨嘉難得沒有斥她胡言亂語,反而頗爲認同地用力點點頭。
正說着,晏景燁就過來了。
她們敢在霽芷妍面前放肆,看見晏景燁時還是有點緊張的,見他們有話要說,便收拾了東西退到外間去了。
霽芷妍腦子裏正想着他,毫無防備看到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臉頰慢慢騰起紅暈,又覺得她這樣太沒出息了,於是惱怒地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