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失蹤的舉人(九)

發佈時間: 2025-02-02 18: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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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李春來的供認,賀亭首先被押入大理寺監牢,由晏景燁的人親自看守。

賀亭的牢房離五十四名冒名的舉人最遠,但是從他被推進那個陰暗逼仄的角落開始,耳邊就時不時響起痛苦的哀嚎和求饒聲,他緊緊蜷縮成一團坐在稻草鋪成的牀鋪上,耐着性子數着時間,還沒等他捱到廷議結束,就聽到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那是官靴踩到監牢裏的積水的聲音–大理寺審問犯人時總免不了動刑,鮮血混着汗水淚水,因此一日要刷洗幾遍地板,賀亭偷偷擡起一點眼皮,眼前的人逆着光,一動不動如同鬼魅般地站着似乎在看着他。

賀亭太害怕了,他顫抖着猶豫着,始終不敢擡頭看向來人,半晌後他從牀鋪上摸索着跪倒地上,一下一下地以頭觸地,眼淚鼻涕一起往下流,嘴裏唸叨着:“我……我招,我全……都招……”

跟在來人身後的獄卒搬了個椅子放好,請他坐下。

“李春來是被山匪殺死的。”來人平靜開口,他的聲音十分耳熟,賀亭有些詫異,竟然不是晏景燁或者太子霽玉宸的人來審他,他鼓起勇氣擡起頭看過去,陽光刺眼,他半眯着眼睛端詳了許久。

在認出來人時,突然瞪圓了眼睛,“是你!怎麼是你!”

翟儀問:“爲何不能是我?”

“大理寺,他們不是不相信大理寺的人嗎?!”他們若早知道如此,左嗣鴻不是沒有機會先把他的嘴捂上。

翟儀往椅背上一靠,頗爲玩味問他:“那大理寺爲何會失去他們的信任呢?是因爲大理寺卿,還是少卿還是誰?”

從賀府上把他直接帶走,進了大理寺一路見到大大小小的人,沒有一個是眼熟的,賀亭以爲整個大理寺都被晏景燁或者霽玉宸接管了,沒想到還能在這裏見到昔日的同僚。

一時的驚訝過去,聽到翟儀的問話,賀亭閉了嘴。

見他臉上又換上拒不配合的表情,翟儀耐心十足:“十年前,是不是有個人在京裏某處等着,計劃有一天接過一張名叫翟儀的文牒,代替我進入你們禮部的貢院?”

十年前,賀亭還只是賀家二房送進國子監的學子,連一分半釐的功名都不曾獲得,怎麼能知道這些事?但是他這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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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亭沒有掩飾自己的疑惑,直直看向他,“翟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恕下官愚鈍……”

“你真的不知道嗎?本官當年上京趕考時,也曾毫無防備遇到了所謂的山匪,若不是祖宗十八代行善積德,讓本官遇到了微服在外巡查的太子殿下,恐怕進入貢院的就不是本官了。”

“翟大人,當年您入貢院時,下官還只是一名學子,實在是不知情……”賀亭給他磕頭,“下官……不,罪臣人微言輕,求大人網開一面……從輕發落……”

“人微言輕,那你告訴我,賀渚呢?”

賀亭忍不住全身抖了一下,跪趴在地上只哀哀求饒。

邊關安寧,九州大陸並無災禍,廷議時最重要的議題便是科舉冒名案。

賀亭已經被抓了,賀渚今日也告了假。

晏景燁從明遠安、工尚政、明遠橋和左嗣鴻臉上掃過,前三人面色平和,左嗣鴻倒是一副忿忿不平的樣子,看來他們還是想要左嗣鴻冒險對大理寺監牢下手。

正在朝上吵鬧不堪,霽帝也難得不耐地皺起眉頭時,殿外一道尖利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各位大人的爭執。

“啓稟陛下,殿外大理寺寺丞陳禮說有科舉案的證據呈上,求見陛下。”

衆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部看向大理寺卿翟儀和少卿左嗣鴻身上,大理寺只他們二人品級足夠上廷議。

“翟大人。”左嗣鴻壓低聲音,想問他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翟儀笑了笑,“左大人稍安勿躁,陳禮雖然只六品,確是上一屆陛下欽點的狀元郎,經過他手的案子還沒有出錯的。”

陳禮很快被宣進殿,他穿着六品官袍,深綠色襯得他十分穩重,雖然十分年輕,在這般場合卻毫無懼色,從容地大步走到朝臣前,單手一撩袍子跪下,舉起手中的奏摺,朗聲開口。

“臣大理寺寺丞陳禮,彈劾大理寺少卿左嗣鴻、吏部左侍郎明遠安、禮部尚書賀渚、左侍郎工尚政、郎中明遠橋,收受賄賂,指使各地方殘害上京舉人,左右科舉!”

一石激起千層浪,殿中沉默了片刻,隨後響起驚天的議論聲。

被點名的幾人全都變了臉色,左嗣鴻更是忍不住大聲道:“陳禮,你怎能胡亂攀咬!”

霽帝冷冷道:“左嗣鴻、明遠安、工尚政、明遠橋。”除了告假的賀渚,涉事的還有三部大員。

被點名的四人當場下跪,口中不約而同道:“臣冤枉,求陛下明鑑。”

霽帝示意宮人把陳禮手中的摺子拿上來,打開看了兩眼又合上。

“陳禮,你有何證據?”

陳禮頓了頓,擡手摘掉自己頭上的官帽放到身前,雙手撐地叩首,聲音有輕微的顫抖:“罪臣陳禮,曾罔顧律例,在左嗣鴻的指使下扣壓三宗舉人失蹤案及一宗路遇匪徒身亡案,致使科舉冒名頂替一事再次發生。罪臣自知罪孽深重,求陛下重罰。”

十年來至今無故失蹤和遇難的舉人至少有三百一十二名,他們的家人無不想盡辦法四處報官找人,渴望查清真相,由縣衙接了舉人家屬的狀紙開始,就可能會被中途扣壓住,最終能呈現到大理寺的所剩無幾,而呈現到大理寺這僅僅幾宗,又被大理寺扣壓住,於是他們的冤情埋藏在暗無天日的地方,一日日,一年年,直到有一天被放棄,被選擇遺忘。

那四宗經過陳禮之手的案子全部被重新擺到陽光之下,他們是來自京郊的陳舉人,來自淮州的李舉人,來自渝州的王舉人,最遠的是來自九州最南端海州、屍身在河道中發現時已經面目全非靠着身上的胎記確定身份的鄭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