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的天已經涼下來，需要穿長袖的程度。到了中旬更是吹起冷風。
可秋涼並沒有阻擋學生的激情，尤其是活潑充滿朝氣的高中生，他們好像初升的太陽。
哪怕身體困在椅子和課桌的狹小空間，精神卻已經上九天攬月、下海洋捉鱉。天馬行空的幻想着高中以後的未來，思想最爲活躍的年紀。
學生是游魚，課堂是海洋，課間是偶爾浮出水面時鰓交換到的空氣。
來到江城一中已經很久了，金不喜與佟懷慕一直同桌，但彼此間並沒有多少話。
開始她會特別跟他講話，活躍氣氛，笑嘻嘻地關心他。可自從到校的第二個周就不再如此。
因爲她知道了兩人之間有一條無法跨越發橫溝。
沒法做朋友，甚至做同學都顯得不合適。
金不喜發現學校老師對佟懷慕格外妥協，不管他想幹什麼都不反對，態度好到像是對待上級。
她感到匪夷所思。
緊接着就從同學口中得知，佟懷慕的爸爸是佟瑞曉！
佟瑞曉，這是江城人耳熟能詳的名字，國內最大物流集團董事長，在電商板塊有很大建樹。哪怕在偏僻鄉村生長到大的她，也聽過這個人的艱辛創業事蹟。
恍惚間，有種觸不可及的人忽然來到眼前的感覺。
難怪所有人都排斥佟懷慕卻又誇他捧着他，原來他是佟家少爺。
都穿校服誰也看不出誰高貴，可實質的階級分明無法遮掩。
特招進這所貴族高中，她一直讓自己專注學習、保持落落大方，儘量避開和同學們聚在一起。
因爲他們談論豪車遊玩奢侈品等話題她根本無法參與，她與他們格格不入，不知道任何護膚品、口紅、包包……
她什麼都不知道。
爲了不顯出窮酸、不讓別人瞧不起自己，她求校長幫她隱瞞，平日裏也小心翼翼、膽戰心驚。
維持着自己可憐的自尊和體面。
爲自己的鏡子前擋上一層薄紙，只要這紙不破，她就跟別人沒什麼不同。
可佟懷慕的身世就像一把刀，倏地戳破了那層窗戶紙，她看見了鏡子裏自己卑微而滑稽的影子。
一個邊上學邊兼職奶茶店的貧窮潦倒的女孩，和上流社會豪門繼承人當同桌……
太荒謬了！
她編故事都不敢這樣編。
自此之後，她就有意識地躲避佟懷慕，不再跟他接觸、不再說話。
這輩子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有什麼好接觸的？
她講的打工時苦中作樂的趣事他沒感受過，他說的日常生活中的高定豪華跑車、稀珍茶酒、金盤寶盞她也無法想象。
兩人之間橫着一道天塹。
她爲了免學費而被調到這裏，本是想減輕負擔，留下更多錢讓母親在醫院住，也好有醫護人員照看。
卻沒想到讓本就艱難地生活更顯得艱苦。
畢竟，一個人如果沒有見過陽光，待在黑夜裏就不會那麼煎熬。
沒見過珍饈美饌，也不會不滿足於一個饅頭一包辣條充當三餐。
她的性格很開朗，樂於助人，渴望和身邊一切同學成爲朋友。但有一點，她絕不攀附。
對於明顯跟自己不可能成爲朋友的“絕對強者”，她會自覺地疏遠。
自己沒什麼能給對方，這樣的友誼天平從一開始就是傾斜的，她不喜歡。
如果佟懷慕只是家境優越、但有需要他人幫助的弱勢點，或許她還不會對其敬而遠之。
可很明顯的，佟懷慕沒有。
於是，在新學期一開學，金不喜就向班主任申請了調換位置。
但班主任遲遲沒有批准。
今天她又去催。
說：“這件事不太容易，但我儘量給你答覆。”
又是含糊其辭，和上次一樣。
失落地回到教室，她調整心情，從桌鬥抽出下節課要用的書籍卷子，準備開始課前預習。
“你要換同桌，爲什麼？”佟懷慕的聲音突然響起來。
金不喜身體猛地一僵，機械似扭頭看向身邊的少年：“你怎麼知道的！”
對方正擰着漂亮的劍眉注視她。
“有人看到了你去辦公室提。”
“你爲什麼要這樣做，”佟懷慕問，“討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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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喜感受到身邊有同學走過，他們瞥來好奇的眼神，她的臉色有些發白：“我……”
她對別的同學都一直很好，唯獨對他只有開始一個星期的親近，後面就刻意躲避。
他一直想問，卻礙於面子沒能開口。
她真的太明顯了，躲避他排斥他，把他當蛇蠍看待。彷彿他一有靠近的傾向，她就會像被燈照過的蝙蝠飛走。
他說了“有話直接問，不要聽信別人”，明明她當時認真點頭答應了！可最後還是聽了流言選擇疏遠他、不跟他接觸。
“我並不是討厭你，只是……我覺得一個人學習更適合我。”
佟懷慕看着她的眼睛，那雙眼睛笑起來很漂亮、充滿希望，可現在卻因心虛而閃躲。
他毫不留情戳穿她：“你在撒謊，你之前分明說過希望和我互幫互助、一起進步。”
金不喜沒有繼續看他，而是將目光轉移到卷子上，白着臉低聲說：“現在我的想法變了，不可以嗎？”
他很失望，心裏說不出爲什麼，感覺空蕩蕩的，又莫名憤怒。想要發火，卻不知道自己的壞情緒從何而起，它似乎已經積攢了一段時間。
這種複雜的情緒讓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少年沉着臉，咬緊牙，冷哼一聲：“當然可以，你隨便！”
說完，起身就出了教室。
大課間走廊上人來人往，佟懷慕坐在教學樓下的臺階上，這是一個安靜的地方。
趙鏘從年級辦公室出來，端着老師的冒着熱氣的毛尖茶葉水。卻碰到了鬱悶的少年，像是見了罕見寶石一樣驚奇地湊過去。
“哇，兄弟少見啊！今天怎麼出來了？”
“給主任端茶倒水去，別來煩我。”
佟懷慕聲音有點煩躁。
趙鏘一聽來了勁頭，放下茶水，呲着牙一屁股坐在他旁邊，搗了搗他肩膀：“什麼事讓我們佟大少爺心情不好？說出來兄弟我給你分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