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接了拜帖,突然想起這盛百財到底是哪一個。
當年爹爹曾借出去一部分銀錢,在辦喪事的時候,秦景昌讓人出去收過賬。
別家都多多少少給了點。
只有這盛家,那是相當囂張。
據說,不止沒給收賬的雲合一兩銀子,還把秦景昌也奚落了一頓,說秦大掌櫃都沒問他要銀子,二老爺倒是積極得很。
如今,這盛百財,居然肯捨得主動來還銀子了。
秦姝脣角微勾,道:“請盛掌櫃進來。”
盛百財進了廳堂,躬着身子踮着腳,一副怯生生的小媳婦樣,給秦姝行了禮,“小人盛百財,見過秦大人。”
秦姝擡擡手,“盛掌櫃請坐。不知盛掌櫃今日到我秦府,有何貴幹?”
盛百財剛要笑,又想起什麼似的,捏起袖子按了按眼角,“唉,以前,小人跟秦掌櫃走南闖北,那是過命的交情……”
秦姝輕咳一聲。
盛百財連忙噤聲。
過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前些年,小人生意上有了點小麻煩,是秦掌櫃仗義相助,才助小人度過了難關。”
秦姝也看過那張借據,好像是十多年前借的。
盛百財道:“秦掌櫃借給小人銀子應急,小人一直記在心裏呢。雖然當初秦掌櫃說過,這銀子算是送給小人的。可小人怎能當真不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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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姝端着茶盞,用茶蓋輕輕撥着茶葉沫子,微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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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當初爹爹沒打算要這三千兩銀子,就不會讓盛百財打下這份借據。
盛百財的來意,秦姝心裏可是清楚的很。
“前年秦景昌派人來要欠銀,小人以前就看他不是個東西。這銀子到了他手裏,那還不是肉包子打狗?”
盛百財胖臉上堆起一個大大的笑,“小人自然不能把銀子交到他手上。”
他義憤填膺,唾液亂飛,“小人果然沒看錯人,那秦景昌,果然是個狼心狗肺。小人當時就想着,這銀子,還是得親手交到秦大人手裏,才妥當。”
他眯着眼睛笑得一臉諂妹,“如今,可算是把秦大人盼回來了。小人一聽到秦大人回城,這不,就把銀子,給您送過來了。”
說着,捧起放在一旁案几上的小箱子,遞向秦姝,“請大人清點一下。”
秦姝朝一旁的莫老五使了個眼色。
莫老五上前接過箱子,打開,裏面整整齊齊一摞銀票,千兩銀子一張,足足十張。
一萬兩!
秦姝脣角微勾,眼中閃過一抹譏諷:所以盛掌櫃不是沒有銀子,只是覺得那時秦家勢敗,沒必要還。
如今秦姝榮升安北節度使,又憑新糧試種爲她的爹孃請封爵位誥命。
有了可攀附的價值,所以盛掌櫃便上趕着,做人情投資來了。
秦姝擡手,接過莫老五遞過來的一萬兩銀票,從中數出三張,其餘的照舊遞還給莫老五,示意他還給盛百財。
盛百財面上訕訕的,不肯接。
秦姝笑道:“以前我爹在世時,常常教導我:做人,講究的就是‘誠信’二字。人無信不立。失了信,多深厚的交情,也就沒了。”
“既然我爹當初借給盛掌櫃三千兩銀,又未約定還銀的期限。今日盛掌櫃來還,也不算失約。”
她又吩咐侍立下首的張興,“去找孫賬房,將盛掌櫃當年簽定的借據拿來,還給盛掌櫃。”
盛掌櫃一張臉頓時像開了染料鋪子,各種顏色齊上陣,很是精彩。
他也沒料到,當初經歷了秦景昌謀奪家產這件事,那借據居然還能留着。
那他方才所說的,當年秦大掌櫃送他銀子的話,妥妥就是在睜着眼睛說瞎話。
這多出來的銀兩,原是盛百財爲了與秦姝交好關係的。
以前秦景元在世時,秦府確實豪富。
後來聽說秦姝將府中財產盡數送給了當時還是晉王的皇上,才得了晉王青睞。
單憑剩下的那些店鋪田產租金,要養活這麼一大家子人,應該很吃力才是。
他刻意沒有說清楚當年秦大掌櫃借給多少銀子,本是擔心秦姝想要,面兒上抹不開。
結果被秦姝一個“誠信”二字給堵了回來。
還當面將借據拿了出來。
借據拿來,秦姝讓張興將借據還給盛百財。
盛百財訥訥的,本來還想再挽救一下兩家的關係,結果門子又來報,說是城南林掌櫃來見。
秦姝端起茶盞,低下頭輕輕撥了撥茶沫子。
盛百財見狀,只好告了退。
秦姝也不留,讓王生送客,又吩咐道:“請林掌櫃進來吧。”
林掌櫃有七千兩借據,同樣帶了一萬兩銀。
秦姝仍然只留了七千兩。
林掌櫃剛走,童家又來了人。
這次,來得是童太太。
童太太生着一張圓臉,未語先笑。
原本應該很喜慶的長相,只因那雙骨碌亂轉的眼珠子,便只剩了十分的精明。
剛剛坐定,童太太就開始追憶秦姝的孃親,“我與你娘,那時候好的,就差結拜姐妹了。”
“我們當家的,最早是跟着秦大掌櫃走南闖北,親兄弟似的。吃飯都在一個碗裏。”
“我們當家的說,那時秦掌櫃,他若有肉吃,定不會讓手底下的兄弟喝湯。”
“那些兄弟,都信服他。”童太太感慨道:“誰承想,秦大掌櫃這麼有情有義的一個人,竟被自己親兄弟給害了。”
秦姝從鼻腔中哧笑一聲,“是嗎?難怪當初我爹孃罹難,未見童掌櫃、童太太前來弔唁。”
“想來是感念我爹提攜相助之恩,怕觸景生情啊。”
童太太頓時語噎,半晌方尷尬一笑,“侄女兒可真會開玩笑。”
秦姝冷笑道:“不知今日童太太是做什麼來的?敘舊嗎?”
童太太“這,這”了許久,才面帶愧色道:“當年,我們實在是……自從我家老爺離了秦大掌櫃,生意就一落千丈。”
“侄女兒也知道,外頭的賬,不好要。照理說,府上遭了難,就算我們賣宅子賣地,也得先把府上的欠賬還清了。”
“也是有人說,若是賣宅子賣地,沒得讓秦大掌櫃魂魄難安。可不還銀子,我們又實在無顏面對秦掌櫃和秦太太……”
這次秦姝是真氣笑了:敢情童家不還錢也不來弔唁,還是爲了她爹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