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一行人一路風餐露宿,終於在七月初到了北關。
一進入臨北道,入目便是沃野千里。
地裏小麥已經收割,黍子尚未成熟,沉甸甸、黃澄澄的穗子壓彎了黍杆。
還有一些種植豆子的百姓在割豆。
小山一樣的豆秸跺在牛車上,或者捆牢了用扁擔擔着,運出地頭,運到平坦處,晾曬至乾透了,再用槤枷將豆子捶落。
一年的收成就到了百姓的糧倉中。
日落時分,秦姝等人在一處小縣城安頓下來。
莫老五去租了客棧,朱志跟着店小二安頓馬車。
秦姝閒來無事,洗漱過後,便與阜瑥去街上轉轉。
邊關小鎮,戰爭是常事。
街邊矮牆上,還留着刀劍箭矢、火燒煙燻過的痕跡。
天氣炎熱,悠然自得的百姓們還在街邊閒逛。空氣瀰漫着羊羶味、湯面味,全不似京城的脂粉香。
而且這裏賣脂粉的店鋪也少。
大多都是賣吃食、肉類、酒肆、茶樓和鐵鋪。
秦姝聞着街邊的香味,肚子咕嚕嚕一陣響。
她拉着阜瑥的手,在一家湯面館前坐了下來。
阜瑥揚聲喚道:“店家,來兩碗湯面。”
店家將雪白的帕子往肩上一搭,“好咧,客官稍等。請問您要辣湯、酸湯還是原湯?”
秦姝與阜瑥對視一眼,問道:“這辣湯和酸湯,怎麼講?”
店家笑道:“客官不是本地人?這辣湯,自然是用辣子做得澆頭,酸湯則加了醋。客官底湯要羊肉湯、豬肉湯還是清湯?”
這麼豐富?
秦姝笑道:“羊肉底湯,加一點辣子。”
阜瑥道:“我是豬肉底湯,放點醋。”
店家笑眯眯地看着兩人,“男子喜醋,疼娘子咧。客官一看就是知冷知熱的好郎君。”
秦姝驚奇,小聲問阜瑥,“他如何知道?”
阜瑥忍不住笑了,“他眼神兒好。”
秦姝一歪嘴,輕輕“嘁”了聲。
等了沒多久,兩碗熱騰騰的面就端上了桌。
湯裏果然是加了辣椒。
沒想到短短兩年半的時間,辣椒已經傳到了北關,並且上了百姓的餐桌。
紅紅的辣椒油浮在白湯面上,煞是好看。
羊肉味兒很鮮,帶着辣椒味兒一衝,直把人的口水給勾出來了。
阜瑥的是豬肉面。
白色的湯面上覆着厚厚一層五花肉。
半個巴掌大的五花肉切得薄如紙片,這量下得足足的,湯底是用豬大骨熬製而成,鮮香撲鼻。
店家又爲秦姝二人盛了兩碟子醃製的豆子和鹹菜,用帕子擦着手,問道:“客官可喜芫荽?若喜,自己隨便加。”
秦姝拿勺子舀了兩大勺子芫荽放在自己碗中,問阜瑥,“你不要嗎?加了芫荽才更香。”
阜瑥連忙用手捂住碗,驚恐地大力搖頭,“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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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姝哈哈大笑,“總算知道你害怕什麼了,你居然害怕……”
“砰!”的一聲響,秦姝話未說完,就被身後一人撞得猛然往前一蹌。
不等她直起腰,對面阜瑥已經一躍而起,一把拉過秦姝,擡腳將那人踹了出去。
又是一聲悶響,那人被阜瑥踹得倒飛出去,撲通一聲砸在街心處。
那人顧不得痛,一骨碌爬起來就跑。
結果街道兩邊兩夥青衫武人,一東一西已經拎着大刀堵了過來。
那人腳步一收,攤開雙手訕笑道:“諸位大哥,誤會,都是一場誤會。”
爲首那人拿刀拍着掌心,冷笑道:“誤會?是不是誤會,只要你肯讓我們搜一搜,便知道了。”
那人嬉皮笑臉高高舉起手,“好,讓你搜。若你搜不出來,可要請小爺喝碗羊肉湯面,多加一份羊肉。”
青衫武人將刀遞給身邊的兄弟,走到那人身邊,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搜了一遍。
結果什麼都沒搜到。
他似是有些不信,再次搜了一遍。
仍然什麼都沒有。
那人笑道:“如何,郭老大?我馬來,從來不說瞎話,說沒拿,就是沒拿。今兒這湯面,多謝哥哥了。”
青衫武人道:“既沒拿,那你跑什麼?”
馬來笑嘻嘻地回道:“您是官,我是賊。這賊見了官,不犯事也怵三分。這不被追習慣了嘛。”
青衫武人哼了一聲,也不多說什麼,從腰封中摸出五文錢,扔給街邊湯面館的老闆,“給他來碗羊肉湯面。”
馬來深深一彎腰,“謝了郭老大,改天我再請您。”
青衫武人打了個唿哨,慢慢消失在街道盡頭。
馬來擡起手,用拇指擦了擦鼻子,嘿嘿一笑,剛轉身,一把雪亮的劍就橫在了他的脖子上。
阜瑥接過秦姝遞過來的那枚小方印,在手中上下拋着,冷冷說道:“說說看,這是什麼?”
馬來眼珠子一陣亂轉,不等開口,阜瑥已經將劍往下一壓,“敢撒謊,那些人,可還沒走遠。”
馬來連忙告饒,“別!好漢,大俠,有話好好說。”
他小心地指了指阜瑥身後,“兩位的湯面要涼了,要不,咱們邊吃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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阜瑥冷哼一聲,收了劍回到桌旁。
正好馬來的湯面也端了上來。
他直接伸手抓了一大把芫荽放在自己碗中,風捲殘雲般呼嚕呼嚕往嘴裏扒着面。
不過五息,一碗面已經下了肚。
秦姝低頭看了看自己碗中的芫荽,頓時沒了胃口。
馬來擡眼看了看秦姝,又看了看她面前的面,笑道:“小娘子若是不吃,也賞給在下了吧?”
秦姝將面朝前推了推。
馬來接過去,又是一陣狼吞虎嚥。
吃完之後,咂巴着嘴,仍然意猶未盡。
秦姝揚聲喚道:“店家,再來兩碗羊肉湯面。”
馬來嘿嘿一笑。
秦姝半碗面沒吃完,馬來已經又吃了兩碗。
四碗面下肚,馬來才打了個飽嗝,滿意地摸了摸肚子,“可算是吃了一頓飽飯。”
他擡眼瞅瞅秦姝和阜瑥,嘿嘿一笑。
然後趁兩人不注意,跳起身就想跑。
結果人剛站起來,整個人就猛地往後一仰,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
阜瑥擡腳踩在馬來腳踝上,溫柔地問秦姝,“怎麼樣?吃好了嗎?”
秦姝嗯了聲。
阜瑥擡手,“店家,結賬。”
然後一指秦姝,“她給銀子。”
馬來忍不住羨慕道:“好兄弟,你可真有本事,居然還能吃到軟飯!”
“不過也不奇怪,兄弟這相貌、這氣度,一表人材、相貌堂堂,這軟飯,倒也吃得。”
阜瑥擡手拍在馬來後腦勺上,“羨慕死你!”
他身上確實沒銀子,從家族中帶來的銀子都在秦姝手裏。
之前做官時,那點可憐的俸?,他每次領回來,都是直接交給秦姝。
從來沒自己管過銀子。
需要花銀子就管秦姝要。
別說,問秦姝要銀子的感覺真不賴。
有種被自家娘子約束管教的感覺。
秦姝問道:“店家,湯面多少錢?”
店家連忙走過來,搭眼一瞧,“承惠,二十八文錢。”
羊肉湯面五文,豬肉湯面三文。
秦姝翻了翻荷包,找到一塊碎銀子,放到桌上。
店家剛要去稱,秦姝連忙說道:“不用找了。”
馬來眼睛歘的亮了,連忙回頭伸手,“有錢!找,她不要我要!”
阜瑥又是一巴掌,“走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