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芷妍第二天就坐車到了太子府,雲舒見了她嗔道:“這天這麼冷,日日往我這跑,可別吹了風,駙馬還要來怪我。”
“我都穿成這樣了,走都要走不動了。”霽芷妍嘴裏說着走不動了,實際上還能輕輕巧巧轉了個圈,給她看自己被包裹成一個球的樣子。
上一次她突然病倒,怕殘留的病氣過給這母子連着幾日沒有過府,說的是府裏阿姆說天氣冷不讓出門,引得雲舒和雲夫人一起笑她。
雲舒當閨女的時候府裏的也有個看着她長大的婆婆時時牽掛她,可惜她還沒出嫁她就得了病,沒過多久便去世了,遺憾沒能陪着她住到太子府。見霽芷妍剛嫁給晏景燁,他的乳母便這樣疼愛她心裏是很爲她高興的,若是晏景燁不喜歡她,他身邊的人怎麼會對她這麼好呢?
雲舒笑着來牽她,一摸手心果然細膩溫熱,也就不再說她了。
進了屋,地龍燒得熱乎,霽芷妍忙不迭地把大氅毛領都卸了下來,露出裏面粉色長褙子,透着春意盎然的歡欣。雲舒看她這幾個月來似乎變得更漂亮了,從一團孩子氣漸漸長出了少女的嬌妹,若是太子回來看見,定是要感慨一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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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太子……雲舒心沉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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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霽芷妍來偷偷提了太子,說他暗中被派了別的任務耽擱了時間,說這話時臉上表現得很輕鬆的樣子,她卻一眼看出不對——若是平常她雖然明白國事重要,但總是要抱怨幾句哥哥失了約。可她接連說了好幾句誇讚哥哥的話,說朝臣都敬服他,擁戴他,這話莫名其妙從哪裏來的,太子妃不敢深思。
但她心裏明白,不管是遇到了什麼事,她都不能表現出不安,她和她肚子裏的孩子一定被無數的眼睛盯着探究——太子若是出了事,儲君之位空缺,還有幾位已經成年的皇子,每個人背後都有不小於太子的勢力,到時候必定朝綱動盪。而如果被有心之人發現她們的異常,哪怕現在太子還安然無恙,都有可能讓人起疑,到時候太子就可能被做成真的回不來。她現在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等,一天一天等下去。
她嫁的這個人比傳聞中更加溫厚正直,一點委屈都不曾讓她受過,小姑子又比親妹妹更親密,從小就願意跟她聊心事,跟她擠擠挨挨在一張牀上一說話就是半宿。她從他們身上獲得太多的愛,讓她變得更加堅韌。
她看着霽芷妍捧着碗小口小口呷着桂圓甜釀,臉被熱氣薰得紅撲撲的,整個人冒着甜滋滋的氣味。她看得心頭髮軟,霽玉宸一定會沒事的,不管他現在遇到了什麼,他一定會想辦法回來,這裏有他家國天下的責任,有他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妻子,還有他同氣連枝看得像眼珠子一樣的妹妹,他還不知道自己就快要當父親了……
說起來,離冬至宮宴的日子也近了,皇后之位空缺,往年都是婁貴妃和她一起操辦的,今年大概是因爲她有孕,不能勞累,便沒來叫她。
每年過完冬至,霽芷妍的生辰便也到了,往年哥哥嫂嫂除了給她送一堆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之外,雲舒還會親手給她繡些繡品,帶去寺廟裏供奉兩天後再請回來送給她貼身帶着,希望她新的一年裏都有神佛保佑。
今年算算時間還有半個月了,該準備起來了。
雲舒想到就立馬讓婢女把房裏新琢磨出來的花樣拿過來給霽芷妍挑喜歡的。
雲家小姐設計的紋樣說一句舉世聞名也不爲過,出閣前每有流出府的樣式都引得繡娘爭相模仿。
霽芷妍挑花了眼,覺得哪個都好,哪個都想要。於是她坐過去靠在雲舒肩膀上,哼哼唧唧說道:“嫂嫂最喜歡哪個啊?嫂嫂喜歡的就是我喜歡的。”
屋裏一衆人都忍俊不禁,誰還聽不出公主的意思呀,連路過來湊熱鬧的雲夫人也笑着說:“該早早就準備起來的,全都有了便也不用爲難公主來挑了。”
雲舒把她的手握在手心裏拍了拍,溫柔說道:“那便挑着寓意好的先繡,到時候繡好多少就是多少了。嫂嫂現在有了身子體力大不如前,要是累着小侄兒了,小心他以後出來生姑姑的氣。”
霽芷妍高高興興地把手放到她腹部,掌下只有微微一點隆起,胎兒還沒成型呢,她還是好聲好氣地同他商量:“就把你母妃借姑姑幾天嘛,到時候姑姑給你買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她認真的樣子惹得衆人都笑了起來,這段日子氣氛莫名緊張的太子府一下子又輕鬆了許多。
霽芷妍總是這樣的存在,很容易就讓人忘了不高興的事。
有一次霽帝因爲大臣聯名上奏本要他再立皇后的事在御書房大發雷霆,所見之物都被他摔得稀巴爛,御書房內外跪了一大羣人。
那個時候才三四歲的霽芷妍不知道從哪裏撿到一條肉嘟嘟的蟲子,攏在手心裏用小短腿跑過了好幾道迴廊才到達御書房,獻寶似的偷偷給父皇看,霽帝一看在寶貝女兒的手裏扭來扭去的蟲子更生氣了,竟敢把這麼髒污的東西給公主玩,還沒來及發落,在場的所有人已經嚇得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可小小的公主根本不懂,她還得意洋洋奶聲奶氣地告訴父皇自己是怎麼堵住了蟲子的去路,又是怎麼摘了片葉子騙它爬上去。她小心翼翼地把蟲子放到那本簽署了大半朝臣名字的奏摺上,示範着如果直接用手抓可能會把蟲子捏死,等它爬上葉子就可以直接把葉子拿起來啦!
“父皇,妍兒是不是天底下最最聰明的人?”她可太高興了,又衝着底下一票人問道:“你們說,這個方法是不是最好的?”
霽帝愣住了,剛剛他還因爲皇后離世才半年多就要被逼着另立新後而大動肝火,而此時他和皇后的幼女在爲一件在他們看來微不足道的小事歡欣鼓舞。她對於生老病死還沒有概念,只有偶爾會問一句“母后去哪兒了呢?我好久沒見到母后了”,其他時間都不會難過悲痛。
霽帝把他的小女兒抱在懷裏,毫不介意地親吻她碰過蟲子的小髒手,聽到她懵懵懂懂地問:“這些人在這裏做什麼呀?”她想了想,湊到霽帝耳邊說道:“父皇,妍兒的小蟲子只給父皇玩,不給他們玩的,讓他們先回家吧。”
霽帝問她:“妍兒不喜歡他們嗎?”
霽芷妍一顆小腦袋歪來歪去,早起嬤嬤梳的丱發跑了半天已經有點散了,柔軟的碎髮輕拂過霽帝臉頰,聞着幼兒身上的奶香味,霽帝一顆心已經平靜了許多,而後又聽到她想了半天得出的答案:“他們讓父皇生氣了。”
皇帝也是一個普通的父親,他的女兒無條件地站在自己這邊,這足夠讓他開心了。他眼神示意一邊的內侍,內侍立馬走到領頭的太傅婁高馳面前小聲說了什麼,婁太傅只能點頭稱是,率先起身行了禮退出御書房,跪在他身上的一衆大臣也只好紛紛行禮離開了。
兩天後,一道聖旨把老太妃從清泉宮請出來主持後宮,另一道聖旨嚴禁議論立後事宜,聯名奏摺逼迫皇帝這樣可大可小的事便這樣揭了過去。
事後那些跟着婁貴妃的父親一起署名沒有多想的大臣想起那天的情形,後知後覺彷彿一把鍘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若不是嫡公主恰巧出現,童言稚語使得皇帝平息怒火,他們這些人勢必會被打成貴妃一黨,以結黨的罪名遭到問責。
而且母儀天下,溫良端方,深受愛戴的先皇后剛去世不久,皇帝就被逼着另立新後,他們必將爲天下人所不齒,遭到天下人的口誅筆伐。
多虧了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