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帝王之術

發佈時間: 2025-01-23 12:36:09
A+ A- 關燈 聽書

證據,在法之前,才可稱之爲證據。

在皇權之前,錯與對,只是一張任由掌權者隨意勾畫的白紙。

容晚玉聽見皇帝說要下旨解除自己和遲不歸的婚約,對那遲不歸拼死換來的證據視若無睹時,心便如大雨澆淋,冷得透徹。

大太監見容晚玉絲毫沒有謝恩之舉,重咳一聲,“容家小姐,還不快快謝恩?”

被那尖細的嗓音提醒,容晚玉雙手交疊在面,遮蓋住眼中的不甘和憤慨,深吸一口氣,提醒自己不能亂了陣腳。

便是無法讓田首輔伏法,退一萬步,也該換來一個驗明正身的機會。

再擡首,容晚玉的眼裏蓄滿了淚水,加之她忙碌數月後消瘦的身形,看着更顯憐弱。

“陛下寬宥,臣女感激不盡。雖婚約未成,但臣女畢竟同遲副使有一段姻緣,不論朝政,遲副使寒窗十年,英年早逝,獨留寡母,其孝可憫。”

“臣女懇請陛下,准許臣女扶棺還鄉,替他全盡最後的孝道。”

蜜雪言情小說 https://www.vegpulse.com/

既然皇帝要將此事定義爲私事,那容晚玉便退讓,咬定自己遲不歸未婚妻的身份,來爭取一見遲不歸的屍首。

容晚玉將額頭抵在地上,重重一磕。

此言既出,讓皇帝都難免驚訝,要知道,如今情形,容晚玉多半明瞭,她的未婚夫婿已是罪責難逃。

明知如此,還不避嫌,而想要替未婚夫婿全盡孝道,實在是至真至誠之性。

皇帝沉思片刻,終究還是同意了容晚玉的請求。

“既如此,朕便賜你一道手諭,你去田相府邸,領棺吧。“

容晚玉謝恩起身,心中卻難掩齒寒。

皇帝同意她的請求,一來,澧朝重孝,又格外看重女子的貞潔,容晚玉此舉正合乎兩全;二來,皇帝同意容晚玉扶棺還鄉,便意味着不會將遲不歸的罪責追究至其家人。

田首輔給遲不歸定的罪名可是禍亂朝綱,此罪若確鑿,便是株連九族之罪,如此反推,便是皇帝順應田首輔的意思,讓遲不歸成爲替罪羊,也不會將罪責定的太重。

看似容晚玉所求無門,不得不退讓,實則這番以退爲進,讓容晚玉也探查出了不少皇帝在此事上的心思。

他明知遲不歸無罪,明知真正的罪人是田首輔,不秉公處理的緣由,要麼是畏懼,要麼是得失。

田首輔雖一人之下,權傾朝野多年,但要說讓天子畏懼,多少有些胡諂了,那便是田首輔向皇帝獻出了足夠彌補他罪孽的利益,保住了自己的烏紗帽。

容晚玉退下後,皇帝示意大太監磨墨。

候墨時,皇帝拿起了那疊厚厚的罪證,一張張翻閱,其中除了鐵證一類的契據外,還有不少遲不歸的手書,條陳田首輔之罪行。

皇帝一張張翻閱,面色比墨水還沉上幾分,大太監只當什麼也沒看見,只要皇帝不開口,他磨墨的姿勢便不能停。

最後,皇帝放下那疊罪證,吐露出兩個字,“可惜。”

可惜棟樑之材,卻時運不濟,折戟沉沙。

“忠貞之士,本不失爲一段良緣……你說,朕該如何嘉獎容侍郎之女?“

大太監磨墨的手一頓,故作一副迷糊模樣,“容家小姐,適才不是才御前失言了嗎,陛下爲何不但不罰,還要獎賞於她?“

大太監這副如在霧中的愚鈍之樣,取悅了皇帝。

皇帝笑了幾聲,卻更堅定了要論功行賞之心,這帝王權衡之術,既已有取捨,便無妨賜予恩惠寬慰有識之心。

也可敲打一些自作聰明之輩,好好反思,短暫贏來的勝利,是讓他得意忘形的,還是讓他謹言慎行。

取筆蘸墨,一氣呵成,一道是給容晚玉去取棺的手諭,一道是嘉獎容晚玉的旨意,還有一道則是發給吏部的公文。

大太監負責宣旨,自然可矚目聖旨內容,見落筆後的字跡濃黑,大太監還主動開口告罪。

“奴才磨墨有誤,這墨太深,水太濁,可惜了陛下龍飛鳳舞的名跡。”

皇帝聞言,又看了一眼已成定局的聖旨,因墨色過重,有些筆畫繁多之處難免有暈開的痕跡。

“墨太深,再清的水如何不濁……皇帝不知想到了什麼,幽幽一嘆,又讓太監拿來了一張聖旨,將一直懸而未決之罪,定下。

遲副使,執法失察之罪,雖有罪責,但罪不至死,因誤會糾紛亡於民怨,撤其官身,貶爲庶民,但狀元之名,仍可保留,由原未婚妻子容家女,扶棺回鄉。

看着這濃黑的字跡,皇帝想起了,田首輔回京上朝那日,被自己召回入宮的情形。

說是一頓家宴,田首輔被大太監領着,卻還是到了談論正事的御書房。

田首輔剛跨進御書房,還未來得及行禮,便被皇帝喚住,“田愛卿免禮,快來看看,碩國上貢的珍寶。”

跪到一半被免禮,田首輔跪也不是站也不是,朝堂之上,皇帝沒準允他自請的失察之罪,讓他心中難免擂鼓。

只能躬身低頭,湊了上去,正想拍些馬屁,打探打探皇帝的口風,一眼望去,看清那珍寶爲何物後,田首輔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

那是一個足足有六歲孩童大小的玉雕擺件,爲合萬壽節之意,碩國有意將其雕刻成了白玉葫蘆模樣,寓意福祿雙全。

此玉雕由一整塊玉石雕琢而成,品相極佳,確實是難得的珍寶,但讓田首輔後背發涼的是,他一眼認出了,這玉雕缺了一個底座。

皇帝將玉雕看了看,直起腰,似無意道,“你說,這玉雕,是不是看着有些頭重腳輕了?“

可不是頭重腳輕嗎,那取自同一塊玉石所雕的底座,正在田首輔的私庫裏擺着,是湖州官員進獻之物。

“福祿雙全的壽禮,如今有了缺憾,你說,難道是說朕難得雙全之意?”

田首輔嚥了口唾沫,雙膝一軟跪在地上,老淚縱痕。

“陛下,臣有一事,先斬後奏,但臣全然是爲了陛下的社稷江山,臣不求陛下寬恕,只求陛下給臣一個剖白的機會。”

皇帝將目光從玉雕上移到田首輔的臉上,笑了笑。

“田相肱骨之臣,朕自然是相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