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
金不喜編導的首部電影上映,主角是佟懷慕。兩人已經公開在一起許久,成爲業內的一段佳話。
“一晃都十年過去了……”
簡厭站在明玉塔最頂端,俯瞰川流不息的燈火江城。
感慨時光易逝。
男人站在她的身邊,聲音也有些恍惚:“你在醫院跟我解釋小慕逃課的那一幕,彷彿就在昨天。”
那是第一次見面。
他一眼就看出,她不一樣了。
卻說不出哪裏不一樣、爲什麼不一樣。
塔外下着大雪。
簡厭伸出手,雪花飄搖着落到她的指尖。融化成水漬,涼意滲透進皮膚。
她身上衣服夠厚,卻還是打了個哆嗦。
“又不是抵抗力頑強的孩,冬天多穿些,要是凍着了還得自己受着。”
佟瑞曉說着,替她攏好毛呢大衣,將提前備好的暖色羊毛圍巾給她圍上,整理調整,事無鉅細。
他不明白這麼冷她爲什麼還要執意來明玉塔,無奈陪着,怕她受寒感冒,讓她多穿衣服又不肯。好在他備着圍巾,不然生病又要提心吊膽。
“好好好,知道了,”她笑着握住他的手,做出一副誇張的表情,“哎呀,手這麼涼啊?讓我來暖一暖……”
佟瑞曉被她忽然的調系弄的紅了耳朵,他最受不了她忽然這樣,板着臉嚴厲地說:“分明是我給你暖,你可不要顛倒是非。手涼的像是冰塊一樣,還給我暖——”
“好好好,你都對,好了吧?”
簡厭看着他強裝淡定實則耳根通紅的樣子,嘴角勾起弧度。
到耳朵熱意消退了些,他看着外面的雪,忽然想起馬上要過年了。
問她:“還有幾天小慕和金金就回來了吧?終於能過一個團圓年,一家人整整齊齊坐在一起,多幸福。”
她卻忽然沉默。
團圓年,幸福……
團圓?
幸福?
突然,一陣寒風乍起,卷着雪一起刮進來。
“嗖嗖——”
佟瑞曉下意識將她抱住,側過身擋住了風雪。
鬆開懷抱後,她看到他半邊身上都落了雪。
皚皚白雪沒有立刻化掉,而是粘在他的黑色的髮絲、黑西裝大衣的肩頭,薄薄一層。
“瑞曉,你身上好多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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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臉上重新恢復笑意。
“我之前聽過這麼一種說法,兩個人即使沒法一起到老,同淋一場雪也算共白頭——”
她說話的時候眼睛清澈而明亮,燦爛的像是將漫天璀璨星光盛在裏面。看向他的目光溫柔、寧靜。
一剎那,彷彿度過千萬年。
“不!”
佟瑞曉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心跳撲通撲通像是擂鼓,他用力去握她的手,一把將她抱在懷裏,牢牢地鎖緊。
感受着她的體溫,狂跳的心才有了安慰。
貼着她的耳朵,聲線不穩:
“……不,同淋雪不算共白頭,我們一起走到最後才算!到我們頭髮全都花白也要相互扶持,那才是一輩子。”
“有神佛保佑,我們一定會白頭到老。”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顫抖,不知爲何,心裏只有恐懼。
懷裏的人只是笑,不回答。
笑聲低低一串,如同細碎的水鈴鐺在響。
笑過之後,他聽到她清冷的聲音說出另一個深入恐懼臟腑的話題,帶着比落雪還深重的涼意:
“可是……佟瑞曉,你是唯物主義者,爲什麼會相信有神佛?”
佟瑞曉的寒毛一瞬間立起,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爲什麼會信神佛……
“爲什麼會信神把我送到這個世界、讓我帶着任務接近你?”
她的話語愈發鋒利,似乎尖銳的要戳破他心中那層霧濛濛的窗紙。
“你不覺得這話、乃至這一切,都跟你的世界觀相悖嗎?”
“你沒看出其中的荒誕嗎?”
她的手撫摸他的臉,憐憫而殘忍地、一字一句地說:“自欺欺人者,作繭自縛者……你那麼聰明,不會看不穿。”
男人僵硬的握住她冰涼的手,生怕她離開,彷彿要將她與自己融合。睫毛輕顫,眼睛眨的頻率足以見得內心驚慌和不安。
直搖頭,顫着聲音:“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小簡,不要突然說這樣奇怪的話,好嗎?”
“你還是不願意面對。”
她嘆了口氣:“十年,我把你留在這裏的時間已經夠久……你該回到現實了。”
“讓我幫你最後一把,我的愛人。”
佟瑞曉聽到“現實”兩個字,心突地一悸。
他手心冒出冷汗,眉頭緊皺:“什麼現實,你在說胡話嗎?”
女人沒有回答,而是發問:
“你還記得簡耀嗎?他現在在哪裏,你知道嗎?”
他怔住。
“監獄只關他一年零七個月,可整整十年,我們卻再也沒有見過他。”
她這句話一出,佟瑞曉的牙齒就剋制不住地上下打顫,嘴脣緊抿着不然自己的異樣暴露出來。
“所有人都默認已經沒有這個人了。新聞媒體無人提起他,你也沒有再說起這個名字。”
“他像是消失進黑洞……”女人頓了頓,語氣晦暗深沉,“又或者說,他消失在了你的記憶裏。”
“因爲你在現實中做了無抽搐電休克,把關於他的事忘記了。”
“你恨他——你恨不得把他抽筋剝皮、喝血啖肉!他給你帶來了無盡的痛苦。”
她一針見血地刺破所有的遮掩,他的瞳孔驟縮,臉色一瞬間煞白。
“電休克……”
“不!不是……”
她緊追不捨:“現在手機功能齊全,你搜索他的名字,如果這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怎麼會查無此人?他是簡家的家主、是繼承人!”
佟瑞曉紅着眼圈看了她一眼,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機。
想要去驗證,卻怎麼都無法指紋解鎖。
好不容易打開,卻看到原本手機桌面一家人的合照變成了一張張漆白的診斷書。
——重度抑鬱,妄想,洗胃,縫合,乙酰膽鹼和五羥色胺酸,去甲腎上腺素異常……
一個一個的字扭曲着,像是漆黑的漩渦,不停旋轉。
他像是第一次見到漢字的人,用力地去看,卻根本看不懂這些詞的含義。
“這是什麼……”
手顫抖着拿不住手機,它“啪嗒”一聲掉到地上,屏幕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