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醒過來時,人躺在一輛快速行駛的馬車裏。他是被顛醒的。
透過抖動着的窗簾縫隙泄進來的陽光強烈,他居然已經昏迷過了一夜!略一思考,頭就痛得要裂開一樣,他咬牙把差點呼出的聲音吞了回去。
不是來救他的!
若是顏世忠派來的人,即便條件再差,也不可能把他丟在這樣骯髒車廂裏,身下連個褥子都沒有,硬梆梆的車板硌得他全身都疼;也不可能不顧及車廂裏的人,不專門挑着平坦一點的路走,馬車趕得飛快還時不時壓到石頭,擦過樹枝之類的,人在裏面被顛得要彈起來了。
那麼他便是被人挾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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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什麼人挾持了他呢?霽玉宸忍着不適,蜷縮着抵住車廂壁減少顛簸,努力調動思路。
是甸部嗎?不,不是。
已經過了這兩三天,雙方應該都清楚他並沒有想要幫助任何一方,而且如果是甸部的人找到他,他們大可以直接殺了自己,而不是留着他的命把他帶走。他們現在內部的衝突都解決不了,沒道理還要把國力勝過自己無數倍的霽國也牽扯進來——太子死了,大軍一定會開進甸部把整個部落踏平;太子沒死,霽國上下也一定記恨他們曾經挾持太子。
不是顏世忠,不是甸部,那會是……蒼玄嗎?
蒼玄跟甸部不同,他們國力雄厚,無論男女都驍勇善戰,霽國並沒有百戰百勝的把握。如果他們以太子爲要挾索要利益,勝算極大,而霽國爲了贖回太子,一定會損失慘重,甚至可能會十分屈辱。
想到這些,霽玉宸心中大約有了計較。雖然不知道蒼玄怎麼會參與進來,又是如何找到自己,但是能確定的是一定不能坐以待斃,讓他們間計得逞。
霽國與甸部接壤處是一整條山林地帶,在山林的西邊盡頭便是同蒼玄三國交叉的地方。而那個叫泱城的地方是三國共同設立的最大的貿易區,距離安城尚有幾百裏,天底下最優良的戰馬也不能在一天不到的時間裏跑這麼遠,更何況是拉了個馬車載了人。因此,現在自己應該還在霽甸交界。
霽玉宸偷偷活動了一下手腳,除了有一些血液不通暢引起的發麻,並沒有受傷。
他最好是能悄無聲息地離開馬車,讓車伕架着空車跑遠,這樣難度極高卻是最有效的辦法。若是不能,他至少得找到一個時機能在他們發現之前躲藏好,聽聲音趕車的有兩個人,四周並沒有別的人了——看來他們的這個行動並不是計劃詳密的,更像是臨時起意的行動。
霽玉宸儘量不發出聲音地挪動自己的身體探查這個小小的空間。
這輛車是前後都能上下的設計,可是車廂後部從外面上了鎖,前面坐着車伕擋住,兩邊車窗都很小,幼兒也很難鑽得出去。
唯一的辦法就是從前面出去了。
從他醒過來到現在估摸有近一個時辰了,馬車的速度一直保持很快。可是一匹馬拉着車,還載着三個男人,不可能用這樣的速度跑得太久,一定要停下來歇息的。那個時候就是自己唯一的機會。
霽玉宸一直活動着手腳保持靈活,果不其然,馬車漸漸停了下來。他聽見一個男聲說道:“讓馬歇一歇,我先去放個水。”話音剛落,車身一輕,是他下車了。
可惜馬正好噴了個響鼻,把他同伴回答的聲音遮住了,只聽到他又回了一句:“也行。”像是兩人商量了什麼。
這簡單的對話聽在耳裏,霽玉宸總覺得有些不對,一時半會兒也思考不出來。
先離開的那人過了許久也沒有回來,留下來那個似乎是內急,嘴裏罵罵咧咧的。
估計是實在受不了了,他掀開車簾往裏看了一下,幸好霽玉宸剛好一動不動,好像跟一開始的姿勢不太一樣了,不過這馬車這麼顛,人顛得移位了也正常。他也跳下車,背對着走出幾步,手裏着急地解褲帶,很快響起了流水聲,聽起來確實沒少憋。
霽玉宸來不及思考這個場景在他眼裏有多失禮,禮不禮的現在不值一提,這可能是唯一的機會也說不定。他身體不動,伸出一只手輕輕掀開簾子。
手心裏藏着一直極小的弩——還不到兩指大小,被他貼身藏在腰帶下,裏面只能裝下兩支弩針,針尖都抹了毒。
食指一動,一根針精準地扎進馬臀裏。馬一下子吃痛,長嘶一聲,撒腿向前飛奔起來。
霽玉宸一瞬間差點被甩出去!
他用力趴着車門往外看,緊張地尋找一處隱祕的足以藏身的地方,身後已經傳來那兩人邊吼邊追的聲音。他手心裏全是汗,頭也疼得突突直跳,但他努力集中精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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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擴散開,受傷的馬跑不動了,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林子右側出現了一個陡坡——某些角度來看甚至是懸崖的感覺了,就是這兒了!
霽玉宸用盡全身力氣抓住繮繩往後一拉,馬匹猝不及防前蹄騰空,傷口裏的毒讓它失去了反應能力,身子一歪,連馬帶車向右倒下,沿着陡坡一路摔下去,整個馬車都散架了。
霽玉宸身體不受控制地飛快往下滾,遇到起伏的地方整個人都被甩起來又摔下去,眼前一陣一陣發黑。
不知道滾了多久,他終於停了下來,身上的衣服被撕裂了好幾處,臉上手上都蹭破了皮,所幸骨頭沒有大礙。他緩了緩,強撐着不要暈過去,擡頭四周看去,這兒看起來像天然行程的坑,四面都是又高又密的灌木,已經分辨不出自己是在哪個位置摔下來的了。
霽玉宸凝神細聽,以前總以爲無人的山林是寂靜的,這次才知道原來可以有這麼多聲音——除了鳥獸叫聲,還有風輕輕吹過的沙沙聲,偶爾枯枝斷裂的咔啪聲……他分辨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聽到類似於人追趕時踩在落葉上的腳步聲,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滾下來得太高了。
他把自己挪到樹下把身形擋住,飢餓、疲憊全部都在叫囂,他真的很想躺下來睡過去。但是危險還在身邊,他堅決不能倒在這裏。
隨手拽了一把草塞到嘴裏嚼着,又苦又澀的草汁讓人精神清明瞭些許,胃裏好像也得到一點安撫。他昨天才吃了一整只兔子,而後就一直睡着,怎麼現在會餓到手腳無力反胃乾嘔……
睡着?他想了想,實在想不出他是怎麼睡過去的,記憶裏還有他用短劍在樹幹劃出記號的那個瞬間,而後戛然而止。接着被人發現,弄上馬車又顛簸了許久才醒過來,他怎麼會睡那麼死?
不對……霽玉宸渾身冒出冷汗……他不是睡着了……
他是中毒昏迷了!
可是哪裏來的毒?那條穿過山林的長長的小河?還是他隨手撿到的兔子?
這個問題暫時得不到答案,當務之急是要走出這片山林,他離一開始失蹤的地方應該很遠了,顏世忠的人一時半會兒不可能找到這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