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秦姝和阜瑥帶人去了官驛歇下。
沈奕送了客,剛剛回轉,眼尖地看到影壁後面一個纖弱的身影一閃而沒。
他突然暴喝一聲,“站住!”
那身影一頓,嘻嘻笑着轉過身來。
沈奕看着自己的女兒沈渺,皺着眉頭道:“女孩子家家的,到處亂跑什麼?之前那宴席上,是怎麼回事?你私自闖入宴席,你母親可知道?”
沈渺咬了咬脣,扯着父親的袖子輕輕搖了搖,“哎呀父親,這麼嚴肅做什麼?你看那秦節鎮,她一個商賈之女,都還能做官兒呢。”
“渺兒好歹也是武將世家的女兒,外敵來親,渺兒也想上陣殺敵,也要做大將軍。”
沈奕呵斥道:“胡鬧!上陣殺敵是將士們的事,你去摻和什麼?當那上陣殺敵是好玩的嗎?兩軍對陣,刀箭無眼!”
他用力哼了一聲道:“我看你平時學的規矩,都學到腦袋後面去了!”
沈渺一溜小跑,緊跟着父親,小聲問道:“父親,那阜公子……”
沈奕腳步一頓,沈渺便一頭撞了上去。
沈渺捂着撞得痠痛的鼻子,悶悶問道:“父親,怎麼了嘛。”
沈奕若有所思道:“那阜家主,是秦節鎮的人。”
沈渺嘟起嘴,嬌聲說道:“堂堂機關術世家的家主,何等樣尊貴的人,怎會甘心做一個商賈之女的附庸?”
“說不定,是那秦節鎮有恩於阜公子,挾恩圖報,所以阜公子才相伴左右的呢?”
這倒也不是沒可能。
說實話,任誰都無法理解,阜瑥爲何會屈尊降貴,放着阜氏家主和朝廷重臣不做,無名無份地跟在秦姝身邊這麼多年。
或許真有可能,是那秦氏對阜家主用救命之恩相挾,要求阜家主留在她身邊研究火藥彈。
沈奕輕笑一聲道:“爲何不能是他們二人兩情相悅?”
沈渺不屑地撇撇嘴,“父親,女兒可不傻。若是他們二人兩情相悅,那阜公子,爲何遲遲不娶秦節鎮過門?”
“要知道,女兒家清白名聲何其重要。那秦節鎮整日與男子廝混在一起,甚至還差點進宮做了娘娘。像阜家這樣的世家大族,不可能不在乎未來主母的名聲。”
“更何況,那秦氏,無父無母無嫡親長輩,是天煞孤星的命格。這樣的人,怎堪做世家主母?”
她輕輕搖着身子,掰着手指一根一根地數,“女兒無論是出身、相貌、女紅,自信都不輸秦節鎮。一身武藝不弱男兒,琴棋書畫也樣樣精通。”
“不試試,怎知阜家主不會選女兒呢?”
沈奕斜睨着女兒,哼了一聲卻沒說話。
沈渺便知父親也有些心動。
於是又略帶羞澀地加上一句,“今日女兒爲那阜公子斟酒,阜公子已經識破女兒身份,卻未曾當衆揭穿。說明阜公子對女兒,也不是一點好感都沒有。”
沈奕不得不承認,自己被這句話打動了。
自家女兒相貌確實出衆。
又懂規矩、知禮儀、身份貴重,完全符合大戶人家對主母人選的要求。
若非渺兒一直留在北關,可是要參加皇宮今年的秀女大選。
誰家老郡君見了女兒,不誇她一句好模樣?
自古英雄愛美人。
秦節鎮美則美矣,然美人太過剛硬強勢,便少了許多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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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還是當以柔順和婉、淑雅嫺靜爲上。
沈奕擡腳往父親院裏走,“爲父去跟你祖父商議商議。”
“父親。”沈渺連忙拉住父親,“父親跟祖父說的時候,不要提及女兒心意。只說女兒想跟着節鎮學些東西,若能習得火藥彈的製造手法,豈不更妙?”
沈奕忍不住笑了笑,“行,鬼機靈。”
沈渺心花怒放,輕輕巧巧福身一禮,“謝父親。”
太好了!
她離那個男子,又近了一步!
沈渺揹着手,小臉紅紅,滾燙滾燙。
心跳怦怦,如小鹿亂撞。
那樣偉岸的身姿,那樣明朗的五官,那樣英俊的模樣。
還有,那樣尊貴的身份。
阜瑥,我沈渺,來了!
第二天節度府車隊啓程時,阜瑥正要登上秦姝的馬車,餘光裏突然發現了一個從未見過的身影。
不由地頓住身形看過去。
在秦姝馬車後面,一個嬌俏的女子提着裙襬,正笑吟吟朝他看過來。
是昨日宴席上斟酒的女子?
她怎麼在這兒?
阜瑥漠然收回目光,輕輕一躍,躍上馬車,鑽進車廂。
秦姝正靠在軟枕上,拿着一本冊子在看。
阜瑥過去,順勢將秦姝撈起抱在懷裏,用下巴戳戳她的脖頸,“在看什麼?”
硬硬的胡茬落在敏感的脖子裏,秦姝忍不住縮了縮,擡手撫了撫他的臉,“自然是節度府上半年的賦稅收入啊。”
她幽幽嘆了口氣,“單憑賦稅收入,何年何月才能賺夠建一座城池的銀子?”
“昨日這一戰,把我這大半年的收成都給打進去了。你說,”
秦姝側臉,眼睛看着阜瑥近在咫尺的下巴,“若是整個臨北道的鹽稅都在我節度府手中,一年能賺多少銀子?”
阜瑥吃吃地笑,擡手捏了捏秦姝的鼻尖,“若是被皇上知道,你打的這個主意,只怕會立時氣死過去。”
秦姝挪了挪身子,離得阜瑥又遠了些,看着他問道:“那你說,這次北夷會主動與我大周和談建交嗎?”
阜瑥想了想,低頭回道:“北夷國主不是個糊塗的,就看陛下肯不肯了。”
秦姝沉吟道:“大周國力孱弱,眼下當務之急,是整飭吏治、扶正去邪,令百姓休養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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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朝廷連打仗的糧草都湊不出來,再打仗,只怕民生凋敝、內亂頻發。
不等外敵來親,自己就先覆滅了。
阜瑥低頭,將脣湊到秦姝耳邊,輕聲問道:“河東道那邊,你打算何時動手?”
秦姝擡手撫向阜瑥的臉,聲若蚊蠅,“自然是要看兩國如何決定了。”
若能建交,那在皇上眼裏,整飭吏治、肅貪除惡就是重中之重。
若是建交失敗,維持各道府之間的和平相處,才是最重要的。
張勍三人將私鹽一事所有證據抹得乾乾淨淨,只有從河東道的那些刺客下手,才能打開突破口。
然而不與北夷建交,皇上就不會允許秦姝與河東道翻臉。
此時正值酷夏,馬車的帷幔都換了輕紗。
乘坐在後面馬車上的沈渺,透過前面馬車的薄紗,看着相偎相依、交頸相靡的兩個人影,高高撅起嘴,小聲“嘁”了聲,嘀嘀咕咕道:“狐妹子!”
一個未婚女子,公然與男子這般親密,實在於禮不和,有礙觀瞻。
難怪能坐到節度使高位上。
說不定,是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才從皇上那裏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