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內城門時,在廖華裳再三催促下,瑞兒才依依不捨下了馬車。
到了北城門外,廖華裳與田少卿等人會合。兩隊人馬加護衛、家眷,浩浩蕩蕩數百人,向北關方向進發。
上一次從京城去北關,廖華裳是一名流放犯。
前途渺茫、生死未卜。
其中艱辛,時隔五年,仍歷歷在目。
此次回北關,卻是以一品國夫人的身份,兼負勸耕司農大任。
一路上走走停停,還算太平。
小年夜前一天,一行人抵達了威州。
田少卿他們帶着家眷去了官邸,廖華裳則回了之前她置辦的宅子。
當初回京時,宅子留了下人。
在路上時,鄭全便提前派人回了威州,讓人將宅子收拾妥當。
廖華裳一下馬車,宅子裏所有下人便都迎了出來,“恭迎家主。”
爲了迎她歸來,金寶、侯慶、春生等人也都從各地趕了回來。
望着一張張熟悉的笑臉,廖華裳一顆漂泊不定的心,突然落了地。
鶴州是她長大的地方,這些年嫁人、流放,死亡、重生……
故鄉在她的記憶裏,已經模糊不清。
比起京城,廖華裳覺得北關更加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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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在北關打拼,創下偌大家業。在她的心裏,早已將北關當成了自己的第二故鄉。
鄭全、侯慶等人,這些年對她一直忠心耿耿、不離不棄。
是主僕,更是親人。
哪怕一路風塵僕僕、車馬勞頓,在走下馬車那一刻,廖華裳感覺自己周身疲憊盡消,整個人彷彿都舒展開來。
前幾日剛下過一場大雪,院裏花樹掛滿了霜雪,銀裝素裹,玉樹瓊枝,晶瑩剔透。
彷彿人間仙境一般。
院中小道上卻是打掃得乾乾淨淨。
三個婦人笑銀銀迎了出來,笑着跟她打招呼,“國夫人。”
“裳兒妹妹。”
是大伯身邊的妾室雲姨娘,和廖雯、廖瑜兩姐妹。
廖華裳笑着與她們見了禮。
廖雯笑道:“父親說妹妹這幾日回威州,便讓我跟雲姨娘和二妹妹過來打點一二,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只等你回來,便什麼都是現成的。”
幾人說着話,回了屋裏。
屋裏燃着炭,溫暖如春。
廖華裳去了大衣裳,接過丫頭遞過來的手爐,笑着問雲姨娘,“敏姐兒可好?”
雲姨娘頗有些受寵若驚,連忙回道:“好,好。就是平日裏,老爺不怎麼約束,性子養得野了些,跟個小子似的,整日裏上躥下跳,一刻都停不下來。夫人見了,只怕會嚇一跳。”
話雖如此說,雲姨娘眼中卻滿是溫柔的笑意。
看來在北關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廖華裳笑道:“像個小子也挺好,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雲姨娘臉色微紅,“老爺也是這麼說。”
廖華裳又問了兩位堂姐家的小外甥。
如今是跟着廖贇在書院讀書。
寒暄幾句,三人約定明日爲廖華裳設接風宴後,便起身告辭。
廖華裳簡單洗漱一番,命人給大伯送去了拜帖。
將暮時,書院下了學,大伯命府中管事娘子來請廖華裳。
時隔大半年沒見,廖贇看起來精神好了許多,人也胖了些許。
大伯常年官居高位,官威赫赫。
這些年,歷經家破、妻女雙亡……
時過境遷,那曾經令人望之生畏的權貴,如今變成了一個閒雲野鶴般泰然和善的老頭兒。
只偶爾一瞬間,從骨子裏透出的孤寂和落寞,令人望之心酸。
廖贇問了京城的情況,又問了廖華裳此行的任務。
等廖華裳將皇上委派之事敘述一遍之後,廖贇擡起頭,笑眯眯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銳利盡現,一閃即逝。
快得幾乎讓人無法察覺。
廖贇輕輕一嘆,繼而一笑,“大伯如今才知,裳兒才是我們廖家,有大智慧之人。”
每個人求學初始,大多懷有當官爲民爲天下的豪情壯志。
“學成文武藝、貨於帝王家。”
士子求學,常將“爲皇上、爲朝廷效力”掛在嘴邊。
最終,滿腹學識換取的都是自己的仕途和前程。
然而,世人都一樣,無論如何掙扎、如何博弈,無論貧窮富貴、官居幾何……只要身在局中,便皆是棋子。
生死掌握在下棋人手中。
所得富貴皆煙雲罷了。
初始得知廖華裳所做所爲的廖贇,以爲廖華裳也同樣如此。
不過沽名釣譽、爲自己和廖家爭取一線活着的機會。
在北齊提出要廖華裳和親的時候,他千方百計勸說周宸,同意這個條件。
因爲在他的心中,廖華裳的犧牲,同樣也能換取帝王對廖家的愧疚和信任、換取大梁百姓休養生息的機會。
他曾以爲,他的初衷,廖華裳會明白。
也一定不會拒絕。
後來,北關百姓越來越尊崇廖華裳,朝廷百官在提及廖華裳時,常與民心民意相提並論,他才明白,他當真是,錯得離譜!
得民心者得天下。
這個天下,不一定非要坐在龍椅上,才可握於手中。
枉他被世人讚譽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卻如那俗人無異,皆着了空相。
活了大半輩子,還不如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娃兒,活得通透。
這些日子,他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淡泊名利、無欲無求,內心深處到底還是有幾分不甘心。
今日與侄女暢談一番後,整個人彷彿一下子輕鬆了許多。
回府路上,廖華裳聽到車廂“咚”的響了一下。
聲音很輕,像是被小石子輕輕砸了一記。
她心中一動,挑起車簾,望着路旁漫步跟着馬車前行、手裏捏着小石子的方煒,粲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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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微微一晃,方煒跳到車廂前的車板上,拿手敲了敲車廂,“怎麼樣,看到在下,感動不?意外不?”
廖華裳輕笑一聲,“很感動,意料之中。”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方煒跟她是一路人。
甚至,方煒比她更純粹。
他是真正的義士。
秉持着一顆赤子之心、行俠仗義之人。
濟善堂一直都是方煒的一塊心病。
因爲幫不了那些可憐的孩子走向其殘缺的命運,一直爲此耿耿於懷。
他也知道廖華裳一直在想辦法。
所以,在得知廖華裳重回北關之後,便也在第一時間趕到了北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