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蘭的心都揪緊了,只望見寬大的拔步牀上只有霽芷妍趴伏着,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任憑譚阿姆在旁邊詢問也不吭聲,屋內也看不見晏景燁的身影。
她上前把霽芷妍輕輕摟着,摸到枕頭上溼了一片,湊得近才看到她縮着的脖子上有血紅指印……昨晚晏景燁居然對她動了粗!她還來不及震驚,就看到霽芷妍緊閉的眼角流出淚,心疼不已。
她十歲那年被選進宮,因着認識幾個字又表現出比實際年齡更沉穩大方的樣子,很快就被指派到霽芷妍身邊,十二年裏只有小時候一日她發了燒沒有在公主前跟着,其他時間都跟她寸步不離。霽芷妍真心把她當做姐姐,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要給她留。
霽芷妍從小到大沒受過什麼委屈,更不可能有人敢動她分毫,怎麼會!怎麼會在新婚夜被新郎傷成這樣!
欣蘭抱着她輕哄,沒留意譚阿姆又被喊了出去。
一早小廝到書房打掃,一推開門就看到晏景燁癱坐在地上,雙眼直直,卻好像根本看不到人。
晏景燁雙親俱亡,跟他母親同宗族的譚伯便算他半個長輩,小廝嚇得趕緊跑來告訴他,他便把譚阿姆喊出來,聽她說公主哭了整夜,一顆心重重地沉下。
兩人一起趕去書房。
晏景燁已經從地上起來,感覺渾身血液都冰凍住,從眉梢開始整個人透着冷,看到譚伯兩人跑來也沒什麼反應。
看他這樣便知出了大事,可昨天是大喜的日子,能突然出什麼事呢。譚阿姆扶住他,焦急地問:“昨晚可是跟公主起了爭執?怎麼到書房來了?”
“無事。”晏景燁面無表情,不欲多說往外走,吩咐小廝道,“備馬。”
譚伯一聽大惑不解,跟上來問:“將軍是有何急事?今日便要帶公主入祠堂祭拜了。”
她還想祭祀他父母,他晏家的列祖列宗?
“取消了。”
“這是爲何?”譚伯大驚失色,想了想說道:“公主金枝玉葉,若是性子刁蠻些也正常。但既蒙聖上賜婚,便也是晏家媳婦,怎能不祭先祖?”
他說着一擡頭,卻看見晏景燁站着,眼睛望向空氣中的某個點愣神,彷彿根本沒聽見自己說了什麼,正要開口,卻聽他說:“若不是聖上賜婚,今日我便要前往她孃家退婚。”
“將軍慎言!”
晏景燁又不往院外走了,他轉身向北走,那是去往祠堂的方向。
譚伯跟譚阿姆說了幾句,譚阿姆走開,他才急急跟上。
譚阿姆又回到新房,霽芷妍已經坐靠起來了,她一張小臉慘白,眼腫如桃,脖子上的紅印觸目驚心,此刻好不容易止住哭泣,閉起了眼睛。
欣蘭在一旁幫她擦臉。
譚阿姆走近,看到欣蘭看見她就臉色不豫,心中也是沉重。但她不能逃避不管。
“見過公主殿下。”譚阿姆衝霽芷妍行了禮,聲音輕輕的,“老婆子是駙馬爺的乳母,便是看着他長大的。他這人毫不懂人情世故,一心在那領兵打仗的事上,有什麼事也不愛說……”
“阿姆此時便不用來這裏說將軍的事了吧。公主是當今世上最尊貴的娘子了,委身嫁到你們將軍府來,也不曾要求被怎麼當神佛供奉,新婚夜卻遭毒打,許是將軍打贏了幾場戰便自認厥功至偉,蔑視起皇家來。”欣蘭又氣又心疼,霽芷妍傾慕於晏景燁她是知道的,那天她磨着父皇成功得到賜婚有多開心,現在就有得有百倍傷心。
“萬萬不敢!”譚阿姆雙膝跪下,深深觸地扣頭,“駙馬爺接到賜婚聖旨也是極開心的,這些天一直吩咐上下要按公主的喜好來佈置,必是對公主珍惜無比。許是有什麼誤會,才讓公主受了這樣大的委屈,若是能早日把誤會解開……”
“我不知道有什麼誤會……”霽芷妍終於開了口,她的嗓音嘶啞難聽,發聲也極艱難,“他什麼都沒有說,只……只一心要掐死我……”
欣蘭陪着落了淚,聽她聲帶受損,又仔細看了看她脖子上的傷痕,說要請太醫來看看。
若是請了太醫來,皇帝便知道他剛嫁出去的女兒被傷害了,他從來最嬌慣這個女兒,必定會派人來保護她,或者把她接回去也有可能。
譚阿姆也想到這點,她白了臉色,卻不敢阻止——憑何阻止呢?
可霽芷妍卻搖了搖頭,父皇現在身體大不如前,若是知道他的賜婚會變成這樣,一定會生氣傷心的,怕是一激動也要生起病。
欣蘭又說:“那女婢派人去太子府上?”太子也疼愛這個唯一的嫡妹,每回奉旨巡守都會給她帶回來各種當地的小玩意哄她開心,他也絕不可能坐視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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霽芷妍還是不願。
她說不清楚自己爲什麼不願意。
從第一次看見晏景燁時就喜歡他,每次聽說他帶兵出征都是又擔心又驕傲。後宮女眷不見外臣,每年便只有中秋及除夕宮宴時才能光明正大地相見,可惜他們離得好遠,她又不能一直盯着他看。好在欣蘭疼她,總是偷偷打聽了消息來告訴她,她又欣喜又難免疑惑,爲什麼他一直都沒有成親呢?這一次大勝,西北大涼幾乎滅族,至少一二十年不能來犯,父皇高興地精神都好了許多,居然在太后的頤寧宮裏跟幾位嬪妃皇子公主一起用膳時還誇了很久,要知道他以前可從不在後宮談論國事的。
“晏愛卿終於也能回京多歇一歇了……”聽到這聲感嘆,霽芷妍心裏一動,他有好長時間可以相看,說不定就要定親了!
回到寢宮坐立不安,三年了,她的喜歡沒有減輕分毫,反而因爲前陣子婁貴妃提了一嘴她母家侄兒跟她年紀相仿才貌相當什麼的……婁太傅相貌粗獷,她才不要嫁給他的兒子呢!
第二天,霽芷妍就按捺不住了,聽說朝會時父皇賞賜他許多東西,下朝後又跟他在御書房談了很久。霽芷妍咬咬牙,帶上小廚房剛做好的滋補湯,跑到了皇帝歇息的文德殿。
皇帝見到心愛的小女兒過來自是欣喜,他拿起勺子喝了兩口湯,便見她挨着自己,杏眸眨巴眨巴,心裏軟成一片,笑着問:“怎麼跑這兒來了?”
“我想父皇了,我來看看父皇啊……”霽芷妍很心虛,她轉了轉眼睛到處亂看。
皇帝點點她的鼻尖:“昨日不是一起在太后公里用了膳,這就想父皇了?”
他想了想,突然想起前些日子貴妃跟自己提了一嘴說婁家哪個兒郎傾慕於芷妍,他老大不高興,他們有怎麼接觸過嗎,何來的傾慕。
先皇后只有這一個女兒,她病逝前流着淚讓他一定保護好她,他就滅了把她交給哪個嬪妃撫養的心思,她的寢宮離她太子哥哥的寢宮最近,在自己照顧不到的時候,還能有嫡親哥哥照付一二。她漸漸長大了,完全遺傳了她母親姿容秀麗的好相貌,性格又機敏可人,婁家這一輩的兒郎官場上既無建樹,才學也無甚佳名,怎配得上霽國最好的公主?而且……而且,小女兒尚小……
這會兒一看,竟像是突然發現她已經長這麼大了,她母親同她這樣大的時候,已經進太子府有一年,肚子裏已經懷有太子霽玉宸了……再仔細看看,發現她雙頰粉紅,像是在害羞什麼……
他心裏打起鼓,父女的血脈相連讓他一下子感受到了什麼。
“妍兒……父皇問問你,你可想過以後要嫁給什麼樣的男兒?”
霽芷妍一愣,隨即感覺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立起來了,那個婁貴妃該不會已經……她定了定神,裝作閒聊地開口:“女兒必是要嫁給這天下最優秀的兒郎,他得像個英雄一樣,能文能武,還要長得英俊瀟灑,他的性格還得溫柔有禮……”
皇帝一聽就覺得婁家哪個兒郎都配不上這樣的形容,隨即一顆心又沉了下去:說得這樣具體,難道已經心有所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