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南澤晃悠悠地站起身，看向羅雪舒滿是紅血絲的眼裏透出些感激。
他開口，聲音喑啞：“雪舒，謝謝你這些天忙前忙後了……”
“幫我叫護工來守着，我去休息一下。”
說完，拖着腳步，沉緩地往陪護室走去。
羅雪舒喜極而泣，衝着他的背影喊道：“你休息去吧！睡多久都沒關係！我親自幫你守着！”
莫南澤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回頭感謝羅雪舒了。
他的身體撐到了極限。
這幾天，再多的情緒都釋放完了。
莫南澤迴歸理智。
他知道自己所做的都是無用功，他不能再這樣頹廢下去。
萬一……路吟風真的醒不過來的話，他必須得照顧好小露珠。
那是她用生命換來的孩子……
所以，莫南澤還是認了命，走到牀邊，重重倒下。
他暗暗祈禱着：吟風，讓我進你的夢裏看看吧，到底是什麼留住了你。
神明沒有聽到他的祈禱。
莫南澤沉沉地睡了十幾個小時，卻沒有夢到路吟風。
他的夢很亂。
他路過兒時居住的巷道，看見那家冒着煙霧的燒烤攤……
繼續往裏走去，場景便忽然成了小時候居住的，簡陋的出租屋裏。
媽媽坐在臺燈前，一針一線地爲他縫補褲子上的破洞。
莫南澤看着年輕的母親，溼了眼眶。
“媽……”他哽咽地喚道。
母親轉過身來，將早已長大成人的他摟緊懷裏。
莫南澤跪着，枕在母親的膝上，眼淚不停地涌出。
“媽……吟風……”
母親輕柔地撩着他額前的碎髮，“南澤，你愛她嗎？”
“愛！我當然愛！”莫南澤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我寧願醒不來的是自己！”
“那這樣的話……她該多傷心啊。”母親的語氣溫柔似水。
莫南澤更加茫然。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愣愣地擡眼望着母親那張年輕的臉。
熟悉又陌生。
母親喃喃道：“愛和恨是同樣熱烈的情感……”
這句話好耳熟……他像是在哪裏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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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夢中驚醒時，是個深沉的夜。
冬天到了，空氣中瀰漫着涼意。
莫南澤從牀上起身，踉踉蹌蹌地往外走。
來到路吟風的病牀前，他的心更涼了。
她還沒醒……
而且，已經要靠呼吸機和注射營養液來維持生命了。
再這樣下去……
莫南澤的心猛地一痛。
羅雪舒回過頭來看向莫南澤，滿眼惋惜。
“對不起……”羅雪舒掩面痛哭。
她知道不該在莫南澤面前哭的，怕刺激他，可是就是忍不住。
莫南澤看着蓋在被子下瘦削蒼白的路吟風，淡然一笑。
“雪舒，回去休息吧。”
“這裏交給護工輪流值班看守就行了。”
羅雪舒放下手，不可置信地看着莫南澤。
她沒想到莫南澤的態度轉變得這麼大。
“南澤，你……”
“沒關係，她想睡就多睡一會兒。”莫南澤聲音很平淡，“我想去看看小露珠。”
小露珠已經從保溫箱轉出來了。
她情況很好，肉乎乎的粉圓的小臉蛋，蓬勃的生命力，讓人看了都歡喜。
莫一鳴對莫家這個新生兒更是關愛有加，甚至親自爲她安排了保姆來照顧，還有保鏢寸步不離地守着。
那兩人遭受的打擊太多了，孩子不能出一點意外。
莫南澤做出最後的嘗試。
他讓人將小露珠放在了路吟風的病牀旁邊。
莫南澤也靠着牀邊坐下，握住那只纖細的沒有血色的手。
“吟風，向你介紹一下，這是路珠，小露珠。”
“忘了，你比我還要先認識她……”
他的語氣平淡生疏，努力抑制着情緒。
小露珠像是感受到了什麼，小腿不停地亂蹬。
踹到路吟風的手腕時，她還吃吃地笑了。
然後就蹬得更厲害。
“對，把你媽踹醒！”莫南澤低聲鼓勵。
他的目光燃起了期待。
都說母子連心，小露珠這麼努力，萬一就真的把路吟風踹醒了呢？
但是路吟風沒有一丁點的迴應。
她的面容還是那樣平靜，身子還是那麼蒼白冰冷。
期望變成了失望。
莫南澤低低地笑了，弱聲吐槽道：“你真厲害，把小露珠生得活潑健康，還不愛哭。”
“這點就和你不太像。”
“你太愛哭了……你一哭我就受不了……”
“當然你現在這麼安靜，我更受不了……”
句句平淡，卻又句句誅心。
羅雪舒起初還站在一旁聽着，越來越難受，索性走出去哭一場。
莫南澤另一只手輕輕地撫摸着小露珠柔嫩的臉頰。
小露珠睜着大眼睛看向爸爸，咯咯地笑。
太可愛了。
“對不起了，小露珠，幫幫爸爸。”莫南澤沉聲道歉。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揪着小露珠的臉頰肉。
小露珠吃痛，瞬間哇哇大哭起來。
小嬰兒氣很足，小臉也漲得通紅。
哭聲響徹房間，莫南澤心痛不已。
他偏過頭去，不忍再看。
“吟風，你聽見了嗎？”莫南澤看着路吟風的臉，聲音裏隱隱含着悲痛，“我們的寶寶在哭……你快醒來哄哄她吧……”
“她出生這麼久，還沒有被媽媽抱過呢……”
“你聽到了嗎？”
小露珠哭聲洪亮。
病牀上的路吟風仍然沒有反應。
莫南澤長嘆一口氣，終於是徹底失望了。
他讓保姆將小露珠抱回去哄，自己則是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濃黑的夜色，心思悵然。
一定是有什麼讓她醒不來……
羅雪舒哭好了後，擦掉淚水，補好了妝，再次走回病房，又是一副振作的神態。
“南澤……”
她剛喚了一聲，莫南澤就轉過身來，苦澀笑道：“我努力過了。”
這一聲，透出太多的悲傷和求而不得。
羅雪舒又流淚了。
她真服了這捉弄人的命運！
“南澤，你不僅是吟風的丈夫，還是小露珠的爸爸，你要振作！”
羅雪舒實在不會安慰人。
說來說去，都是這樣的話。
莫南澤很淡地笑了笑，“我知道。”
他要好好的，等路吟風醒來，等小露珠長大……
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先前還感覺不到飢餓的莫南澤頓時飢腸轆轆。
“我們去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