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桐院。
因容晚玉和容束赴宴還未返回,鍾宜沛屋內一直點着燈。
除了她,還有方姨娘也在此,桌上還鋪有賬冊數本。
這段時日,方姨娘一直跟着鍾宜沛學着理賬,她不似鍾宜沛有天賦,進度很慢,但勝在用心,最基
本的也學了個大概。
方姨娘看着眼前的字,已經是一個字模糊成了好幾個,沒忍住打了個哈欠,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悄悄拿出手帕按了按眼角困出的淚花。
鍾宜沛聽見聲音,笑着合上賬冊,“今日太晚了,你先回去歇息吧。”
“不晚不晚,妾身陪夫人再等會兒,夫人一人等着也太無趣了些。“方姨娘頭搖地如撥浪鼓一般。
鍾宜沛見她堅持,也不勉強,只是讓赤霄將賬冊都收了起來,準備和方姨娘說會兒話打發時間。
赤霄剛收撿起賬冊,屋外便有下人進來通傳,說主君和大小姐回府了。
“主君遣了人來通傳,說即刻到碧桐院來。大小姐也來。“
方姨娘聞言,適才還賴着不想走,現在立刻機靈地起身作揖,“這會子,主君還帶着大小姐來,想
必有要事,那妾身就先退下了。”
鍾宜沛也如此想,衝方姨娘點了點頭,讓下人點燈送了送。
不多時,容束領着容晚玉便進了碧桐院。
鍾宜沛緩緩起身福禮,“見過主君,妾身怕主君和晚兒夜深餓着,備了些吃食,主君可要用些?”
容束擺了擺手,又揮手讓下人們都退了出去,撩開衣襬坐到凳子上。
容晚玉則站在了鍾宜沛身旁,被鍾宜沛拉着也坐了下來。
“此時來,是有大事。今日宴上,陛下喚我,親口道要和我容府結親。”
鍾宜沛和容晚玉聞言皆心頭一跳。
鍾宜沛握住容晚玉的手輕拍安撫,追問道,“陛下此言可確鑿指婚誰人?”
容束面色並不好看,他從始至終,就沒有想過要讓女兒嫁給皇子。
期間倒也因爲二皇子的拉攏動心過,可如今自己已坐上了尚書之位,對仕途已無他想,只想着求
穩。
他的手放在膝蓋上,嘆息一聲,“席間不便多言,陛下又帶着醉意,並未點名道姓。但左不過是二
皇子和四皇子其中一個,至於咱們家,自然只有晚丫頭了。“
都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何況是天子之言。
但既然席間皇帝話未點明,又暫未下旨,那一切都還有可轉圜的餘地。
容束看了一眼沉默不言的容晚玉,心緒十分複雜。
原本將嫡女嫁於新科狀元,是兩全其美的婚事,他也看得出來,容晚玉和遲不歸發乎情止乎禮,兩
人是有情愫在的。
本可以成全一段佳話,宛如當年他和湘娘一般,可惜天不遂人願。
對大女兒的遭遇,容束是有憐惜的,但從知道遲不歸死因那一刻起,他便只想着讓容晚玉和他劃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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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限,不要引火上身。
時至今日,他更是着急着想要給容晚玉再定一門婚事,除了皇子,和王公貴族結親也能讓容家底蘊
再上一個臺階。
可惜還未來得及,便又被皇帝一言壓制。
臣不言君過,容束最後也只能勸誡容晚玉一句。
“此事還未鑿定,你心裏有數便好。暫且不要再隨意出府,有個待嫁閨秀的樣子。”
“是,父親慢走。“容晚玉起身福禮,開口便是相送,自己是打算今日留在碧桐院歇息了。
對容束的話,不過敷衍一聲,心裏卻在盤算着,要怎樣擺脫這門糟心的婚事。
容束說完就起身離開了,走到院門,才忽然想起來自己是在碧桐院而不是容晚玉的玉雨苑。
深更半夜,自己一個一家之主被女兒和妻子送了出來,像什麼樣子?
轉身看着屋內轉暗的燭火,容束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拂袖回了自己的院子。
不同於碧桐院的不待見,容束一回到自己的院子,便有水兒舉着燈帶着殷勤的笑意迎了上來。
看着燭火明滅下的笑靨,容束心頭一暖,攬着水兒便往屋內走去。
“萬壽節想必熱鬧得很,今日可有什麼趣事,水兒好奇得很呢。”
容束伸手颳了一下水兒的鼻尖,嘆了口氣,“趣事沒有,煩心事倒是有一樁。”
水兒聞言,將手貼在容束的心口處,再將頭靠了上去,彷彿一只乖順的寵物。
“水兒無能,不能替主君分憂,但願聽主君言說,多一個人知曉,心頭的苦悶總能輕一分的。”
送走了容束,容晚玉便不再拘束,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鍾宜沛微微嘆息一聲,讓赤霄去小廚房,將一直溫熱着的夜宵送來。
便是剛剛容束說要吃,鍾宜沛也只打算拿些點心打發了他。
“在宮裏定然
沒吃好吧,先別想煩心事,再吃一些。”
容晚玉其實也沒什麼胃口,但見赤霄端上來的都是自己平日愛吃的,不想拂了鍾宜沛的面子,老老
實實地吃了起來。
不過也只用了小半碗面,略吃了些菜,便停筷了。
見容晚玉實在沒胃口,鍾宜沛揮揮手讓下人將餐食都端了下去。
“跟小姨說說,你在寒山寺和二皇子是不是有什麼姐語?“
寒山寺行刺一事,容晚玉對鍾宜沛也沒有說實情,怕她知道經過,白擔心一場。
此時此刻,容晚玉自然更不想提那件事,便只是含糊地點了點頭。
“總之,這婚事只會是二皇子提起,他看中的,我也能猜測一些,左不過是我身後有容家和永寧侯
府,想着給他自己奪嫡添一份助力。”
情之一字,放到二皇子身上,容晚玉只覺得不配。
她轉過頭來安撫鍾宜沛道,“小姨你不用擔心,此事也並非全無辦法,我心中已有了思量。”
見容晚玉言之鑿鑿,鍾宜沛才略微放下心來,她知曉容晚玉的性子,不會無的放矢。
最後反倒是容晚玉,關心起了鍾宜沛。
“從水兒入府後,私下您便又自稱起了小姨,您是不是……動了和父親和離的心思了?”
這件事,容晚玉一直在心中糾結着要不要道破。
容府內有小姨幫她壓陣,既能看顧着行哥兒又能壓制住宵小,容晚玉自然是得益的。
可是那日和容束撕破臉後,容晚玉才明白,讓小姨以母親的模樣活在這容府,對小姨實在太過不
公。
容束對母親的所謂眷戀,根本就是一場自欺欺人的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