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那樣篤定,眼裏含笑絲毫不作假,青夏只聽得心頭蹦蹦直跳,深吸着氣看他,看他連日來感動,風塵僕僕的樣子,雖有疲憊,可他的眼裏似乎並沒有多少灰敗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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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決的話梗在喉間,當她知道,他用那一紙賜婚聖旨,換來的是撤了他兩省總督的位置時,她確實心中糾結煩悶,後怕過。
這種事情,這種關乎前途的事情,她不曾給他助力也就罷了,若真是因爲她,害得他大好的前途毀於一旦,青夏只會覺得自己欠他良多,還都還不盡了。
他說了那話青夏並沒有覺得鬆了口氣一般,反而認真說道:“你爲何要拿你的前程去開玩笑?我當然更在乎此事,倘若真是因爲一時的私情,葬送了你的前途,我賠不起。”
她不作女兒態,神情何其認真,又心慌的去確定他所說的,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看她如此,宋溓心中安定,他這樣的人,要情好,卻也怕他想要的人只做女兒姿態,兒女情長過多,絲毫不顧及兩人的未來。
他過去拉住青夏的手,在手中細細把着,目光落在她緊促的眼眸,俏挺的鼻子,還有那張粉色的脣瓣,他無比確認,不是一時興起,他就是想要她,想和她共度餘生。
“我們之間經歷了那麼多事,難道你覺得,你不足以讓我放棄一些,只爲和你餘生安好嗎?”
青夏並不認同,她掙脫開他的手,嚴肅認真說道:“我並非真是戲文裏寫的癡情女子,爲了情愛可以不顧一切也將你拉下水,我更不想將來你回味過之後會恨我,你這樣的人在高處坐久了難免一時新鮮,一個女人沒順了你的意,讓你追着跑,你便有一種要將她駕馭,再也翻不出風浪的決心,這股決心促使你做了許多昏智的決定,可一旦將來,你覺得膩味的時候,回過頭來看我,只會覺得不過如此,爲了一個平平無奇的女子,葬送了自己的未來,到那時你恨我,你可以回頭,那我呢?我要承受着你的愛意,隨你而去,同時也要警惕着你的憤怒和後悔,警惕着你可能隨時將我拋下,我從來不會去賭什麼天長日久……”
“那你便賭我,我若負你,萬箭穿心,不得好死。”他打斷了青夏的話,絲毫不顧忌,也絲毫不給自己留餘地,他復將青夏的手拉在手中,亦將她扯在面前,讓她不得不正視自己。
“你從來都因爲身份的不對等,便藐視我對你的感情,你不相信王公貴侯會有真情,會願意爲了這一份真情相約未來。”
人心、真情,多麼經不起時間推敲的東西。
青夏眼眶含淚,她不再掙扎,只是看着他那賭咒發誓的模樣,心頭一痛。
“你若爲真心,又怎麼會逼得我沒有一點選擇,賜婚聖旨都下了,我還不是只能順從你的意,哪怕我心中有諸多困惑,猶豫,都不得不踏上你爲我選擇的路。”
宋溓黑眸疏沉,他撫上她的肩膀,安撫一般,說:“賜婚是下了,卻沒有爲你我擇定婚期,這也是我在皇帝那裏討來的恩典。”
青夏一怔:“……何意?”
宋溓將她蜷縮的手指輕輕掰開,讓她的手貼上自己的臉,他則對上她不解的目光,輕輕一笑。
“我對陛下說我想要的娘子不願嫁我,賜婚聖旨一下,我的夫人就只能是你,這是皇室帶給你的保障,卻不是給我的,倘若將來你還是不願嫁我,還是一心想要離開,違抗聖旨便只在我一人。”
“到時,丟官罷爵是輕,藐視皇威,或有性命之憂。”
青夏眼眸裏彷彿掀起了驚濤駭浪,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平淡訴說此事的男人,在這時,她當真確信,他就是個瘋子。
“你是瘋了嗎?”
宋溓目光沉沉,指腹在她柔軟的臉蛋上輕捏着,聲音也輕的砸下來。
“京中的一切安頓好,我去找你,卻怎麼都找不到你時,我就已經瘋了,我當時想,你怎麼就這麼不聽話?爲什麼非要走?明明就差一步我們就能安享餘生,我當時心裏就想,等將你找回來,我定要狠狠懲罰你,可時日久了,我又在想,只要你能回來,任何事情我都既往不咎,再往後當真是等的心灰意冷了,我開始害怕你孤身在外,萬一出了什麼事可怎麼好?那時我又想,只要能找到你,無論你提出什麼樣的要求,我一定會答應,除了離開這件事。”
他說着話,眼眶竟是紅了,紅到滲出眼淚,晶瑩剔透,令他眼中的青夏頓時失了聲音。
他將額頭抵住她的,呼吸打在她的臉上,聲音裏已經帶上了哽咽,他在質問。
“如何就忍得下心,就這麼將我丟下?青娘,你厭惡的那些不好,我都能改,你爲何不信呢?”
“……”
“帶着我的孩子,拼了命都要離開我,你我孤家寡人,你怎就忍心了?”
一聲聲的質問猶如一把大錘,青夏只覺得自己的心被大錘狠狠錘了一下,她有些不敢相信,這個強勢如鬼魅一般的男人,竟剖心至此,他用情用心,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嗎?
情之一字竟如此厲害,困的人翻不開身,自願被囚,自願給自己挖坑。
平息了一會兒情緒之後,青夏伸手抹了他的眼淚,正是這一動作,使得宋溓低到谷底的心瞬間飛揚了起來,看向她時的眼神都帶上了光彩。
“青娘。”
“一路趕來,餓了吧?我讓丫鬟送些菜進來。”
宋溓握緊了她的手,在她沉靜的目光下放開,看着她往外走去吩咐的模樣,擡手揉搓了把自己的臉,心裏暗暗鬆了口氣,又忍不住竊喜。
若是從前,他是絕計做不出來,在女人面前低頭認錯,折腰討好的,可如今到了這一步,他才發覺沒有什麼做不到的,冷的硬的手段不能使女人回心轉意的時候,他就該明瞭,所求爲真心,他又何必再端那個厲害架子。
一頓飯,青夏吃的沉悶,心事重重,宋溓顯然是精神飛揚,一時給她夾菜,一時給她擦嘴,惹得青夏住了筷子,撇了他一眼。
“擦嘴擦的這樣勤,我倒不如不吃了,省的累着你。”
他立馬止住,只是眼神亮晶晶的看着她,看的青夏心裏堵了口氣。
這口氣一直到了夜間牀榻之上,在他小心翼翼摸過來,環抱住自己腰身的時候,青夏轉過身來,狠狠將他推開,像是憋悶了許久一般,眼淚簌簌,手握成拳頭在他胸膛上捶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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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如何裝相,都是想迫我內心不安寧!你想讓我自責,愧疚,從而接受你給的所有的好,你讓我連選擇另一條路都不能心安理得,你明知道的,你明知道我做不來,你捏準了我不會眼睜睜看着你將自己作踐到這一步,還能理直氣壯的要離開,你分明有那麼多強硬的手段,可你偏偏選擇了誅心。”
青夏哭的眼睛都睜不開,字字句句都是真心,哭的宋溓不能再裝作不知,揚了一下午的笑臉在這時破裂,他只能讓她發泄,卻不允許她真的推開自己,方寸之地,任她捶打。
“誅心?你說這話何嘗不是在誅我心?”宋溓眼神一暗,聲色發苦。
等她哭的累了,力氣稍緩時,宋溓沉下聲音來,說道:“下午我所說的都是真的,倘若這個孩子生下來,你還是不願意跟我,我便回京請罪,到時你帶着孩子去哪兒都好,我會爲你安排好一切,不會叫你深受困擾。”
青夏抽噎,閉上眼睛。
又聽他說:“我不會再瞞你,也不是想讓你抱着愧疚,今夜我便將所有的事情都與你說清楚。”
青夏安靜下來,聽得他說:“先帝的時候,宋家就是皇室的眼中釘,如今新帝登基,雖將宋家捧上神壇,可我和父親都覺得,這樣下去盛不過三代,等到新帝羽翼豐滿時,可能宋家就會從他的寵臣,再度變成眼中釘……宋家已經出了一個王爺,一個侯爺,潑天的富貴,你可知道盛極必衰?”
青夏淚眼朦朧,心裏大約已經猜到他要說什麼了。
“我所求的是一個太平盛世,大霽能有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顯然先帝坐不起這個位置,如今,只能看以後,我只以爲該做的已經做到,再去追求所謂的高度和權利,我們這一代人享受了極致的富貴,可誰又能保證,宋家的下一代會不會消亡?”
“……”
“回京之後,我與父親懇談了一個時辰,我說我不要如此的封賞,我要爲宋家留下喘息的機會,經歷了這麼多事之後,父親自然明白我的顧慮,後來我便進宮告訴陛下,我年紀尚輕,雖先前有過功勞,卻絕不至於能做得起這樣的位置,我願意爲陛下去那貧苦之地,倘若我有那個能力,將來還能得陛下重用,便是宋家的福氣。”
說到這裏,青夏手指蜷縮,不自覺的摳住他的衣裳。
“所以青夏,這件事是爲宋家以後考量,並非是想拿捏你的資本,你也不必因爲這件事情暗自苦惱,心生愧疚。”
青夏怔怔,他的懷抱又熱又緊,可這一次,沒讓她在覺得有喘不過氣的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