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嬤嬤愁眉嘆息道,“皇上方才並未回朝堂,而是去了月妃處。”
聞聲,太后靜默不語,只是面容更加白滲了幾分,“宮內現下不下十餘名修道術士,有七成是經了月妃的手。”
太后垂下倦怠的眉眼,“青容,哀家到底是愧對了先帝的囑託。”
瞧出她神情不對,陶嬤嬤心中擔憂,忙勸誡道,“太后,您已經盡力了,這一生,您連口安穩的福都沒享過,殫精竭慮至今,身子跨了,先帝在天之靈,他不會怪您的,您快別說了,老奴先去給您溫一下藥。”
陶嬤嬤端着藥碗剛離開,太后猛然攥緊了被褥,胸腔鼓動翻騰,她再強撐不住撲在了牀邊,一口濃重的腥甜噴在了踏板上。
她輕輕擦了擦脣角,握緊手中佛珠,輕聲嘆息,“菩薩,若您有靈,讓弟子再多撐幾日吧。”
只有煜兒和今兒大婚之後,敬告天地,斷了皇帝不死的念想,她才能安心閉眼。
……
韶王府的風光和凋零,不過一日時光。
太后仁慈,令了天昭帝並未株罪,容爍一人揹負罪名,被拷上大鎖,押往永寧塔。
短短一日,意氣風發變了狼狽落魄,韶王府內哭嚎叫嚷喧鬧成一片。
唯一不哭不鬧的只有燕安語和浮玉。
燕安語是絕望到哭不出來,她癱坐在地,目光空洞,回顧這一生,突然覺得像個笑話。
容爍離去前,看她的目光甚至是怨毒的。
他終於不再遮掩,不再佯裝大度,將那股赤果果的埋怨恨意盡數向她宣泄,但他也是愛她的,只是這份愛微薄的遠不如他自己。
兩個相互利用的人,也是捆在同根繩上的螞蚱,容爍倒臺了,她也將一無所有。
容爍被官兵帶走出了韶王府門時,從外頭跑進來的獨孤青蘿剛好擦肩而過,她踩過了墜落在門口斷成兩截的韶王府門匾。
一眼看到彷彿被抽乾了力氣,坐在地上哀默心死的燕安語,她心中不安,怯怯喊道,“語兒……”
燕安語動了一下,緩緩擡起眸子看向母親,她歪着腦袋,似是難以置信,又好像無法理解的迷茫,“是您和容爍報的信嗎?”
“語兒,娘只是想幫你,娘不想你被捲入,娘都是爲你着想,娘不知道,韶王怎麼會突然失控……”
燕安語目怔着,聽見了彷彿又沒聽見,聲音飄忽的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娘,我現在一無所有了……”
“語兒……”獨孤青蘿將她抱住,“是娘不好,都怪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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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就是因爲你。”訕笑聲從身後傳來,浮玉抄着手,一派勝利者的姿態居高臨下地睨着兩人,眼底的鄙夷之色毫不掩飾,“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往後的日子還有的你們哭。”
燕安語就着被獨孤青蘿抱着的姿勢,清冷的眸子緩緩上擡,像看具屍體般面無表情地冰冷,“你是故意的勾飲容焰,讓我娘看見信,引她報信帶容爍去東郊馬房。”
她冷靜地可怕,一陣見血,“容爍沒有膽子殺人,人是你殺的。”
浮玉裝模做樣地挑脣發笑,“我聽不懂二妹妹在說什麼,我只知道,殿下被貶了庶人流放永寧塔終生不得回京,而這韶王府皇上可沒抄,府內沒有孩子,我腹中這孩子便是殿下唯一的血脈,也是這韶王府以後的主子。”
她笑得越發張揚跋扈,“二妹妹若是還想傍着這府內過日子,便該想着法子如何巴結我了,以後等我這孩子生下來,還能大發慈悲賞你口飯吃。”
燕安語從獨孤青蘿懷中退出,神情篤定,“你不敢謀害皇子,所以是你身後人的意思。”
浮玉的身後人是誰,一目瞭然。
皇后沒有因她討好儷妃而治她罪,原來是想看到今日成果。
死一損一,一下子便少了兩個皇子爲競爭對手,大皇子榮登東宮的勝算便更大了。
好一招借刀殺人,一石二鳥。
可這蠢貨作爲棋子,絲毫不知大難臨頭,卻還在這裏跟她耀武揚威,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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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安語低低發笑,“殿下的孩子?你怕是忘了,你是怎麼被衆人發現和慶王倒在草垛裏苟且的齷齪,你這孩子姑且不論是外頭哪個姘夫的,還妄想執掌韶王府,可笑。”
浮玉只要想到月妃說的那番話,心頭便篤信無比,她連欺君之罪都能被月妃保下還怕什麼。
她心中得意,絲毫不受燕安語威脅,只覺她是窮途末路的強撐,張狂笑道,“呵,誰看到了?那些看見的人都隨着殿下被髮配了,這京中所有人只會以爲我腹中的是龍嗣,若不然皇上爲何獨獨沒有治我罪?”
話到這份上,已經不單單是蠢了,燕安語緩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裙衫,連同情都覺得不配。
若不是這個自以爲是的蠢貨,韶王府不會凋零,她也不會一無所有,她的太子妃之位,她的後位……
燕安語牙根緊咬,恨不能將她生肉啖血,可很快她就冷靜了下來,她的下場只會比她慘一千一萬倍。
“傳儷妃娘娘旨意,召玉姨娘進宮。”
說什麼便來什麼。
浮玉臉上的得意甚至都沒收起,已經被一左一右的宮人架了起來。
“你們,你們幹什麼,放開我,我腹中還有殿下的孩子。”
燕安語給了個陰沉的冷笑,“你放心,你腹中這孩子會隨你一道下地獄的。”
浮玉在尖嚎聲中被拖拽着帶走。
容爍被髮配,皇上爲安撫北鄴安撫儷妃,自然會找一個出氣筒,而浮玉便是最現成最解氣的那一個。
而皇后娘娘更是省了一次滅口的力氣由儷妃代勞,既不用出面便將自己摘乾淨,又成功達成所願,兩全其美。
燕安語面無表情地看着人被帶走,失神地望着蕭條的門楣,彷彿看到那日她嫁入韶王府,鼎盛喧鬧的盛景。
十里長街,百姓擁堵,百官恭賀,鑼鼓喧囂。
一場夢,一場泡影,一場空。
她茫然地垂下腦袋,望着空蕩蕩的手心,冰冷的溼意落了下來。
真的,什麼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