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臉色越來越差，平叔掂了掂那荷包的重量這才話鋒一轉。
“不過嘛，既然王掌櫃的過來了，我也得去問問才行。”
平叔往日的沉穩嚴肅一下子就散了，臉上掛着的是商人獨有的圓滑，配上這一席話落進王掌櫃的眼裏，他突然心頭一喜。
這平掌櫃往日瞧着一臉的正派，倒是沒想過竟然也是個聰明人。
“那就勞煩平掌櫃的了。”
王掌櫃笑眯了眼，心裏只覺得事情已經成了一半，伸手就又從兜裏掏了一個荷包出來。
“這，是請平掌櫃喝茶的，辛苦，辛苦。”
感覺事情妥了，王掌櫃也沒在這兒多留，只喜滋滋把茶湯一飲而盡後樂顛顛回了自家鋪子。
只要那平掌櫃不像他們想的那般正派，這城主夫人也不過是個噱頭。
他早早就說了，那城主夫人不過是個深閨婦人，哪裏懂什麼生意？
現在看來只怕她不僅不懂生意，連收買人心也是不明白的，否則那平掌櫃怎麼會這麼輕易收了自己的銀子？
心裏越琢磨，王掌櫃越發得意起來。
連看着路邊堆積着的髒雪也沒了來時的厭惡。
下雪好啊，瑞雪兆豐年，明年又是豐收年～
嘴裏哼着小曲，王掌櫃臉上掛着笑，只覺得這荒涼的街道上也討喜了些。
透過二樓的窗戶看見王掌櫃輕快的身影，平叔只輕嗤一聲，各自掂量了一下手裏的兩個荷包。
依着他看，這裏面裝了不過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
平叔撇了撇嘴，多少是有些瞧不上的。
這王掌櫃的糧鋪既然不小，又哪有求人辦事還只拿這麼些銀子出來活絡關係的道理？
要麼是真蠢，要麼就是瞧不上人，換做以前這麼些銀子他都只是笑一笑請人走開。
現在嘛，不要白不要。
正好東家還在發愁糧食的事情，這十兩銀子也還能買些糧食回來。
至於糧價，他不過是個管事，哪裏能左右得了主家的想法？
天色漸沉，擠在糧鋪中買糧的百姓終於少了。
看着她們紛紛掩面倉惶而歸的模樣，柳大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安娃子年歲小，看不清其中的彎彎道，只覺得鋪子裏生意好了，他高興。
“你個傻小子，笑什麼喲。”王生揉了揉他的腦袋瓜，臉上帶着些無奈。
眼看着就要過年了，這日子，還不知道能不能過得下去。
“王大哥，今天鋪子裏的生意可好了！咱們鋪子裏的糧食都快賣光了。”
安娃子今天已經跑了三趟後面的庫房了。
自從三味居停了飯菜生意，後廚和地窖連帶着那幾間空着的屋子都被用來堆糧食了。
他家裏窮，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糧食，這回看見滿屋的糧袋，他那兩顆眼珠子差點沒掉在地上去。
王生和柳大對視一眼，都嘆了口氣。
這孩子到底是小，不明白事。
這老天爺怪着呢，當真是不明白它老人家的心思。
魯大亮放心不下家裏，在酒樓改成糧食鋪子的當天就找了南枝。
知道他心裏惦記家裏，南枝只給他結清了工錢，又送了一袋子的糧食給他。
林小泉年紀小，南枝本想讓他也回家多囤些糧食去，可那小子心眼實，只用工錢在鋪子裏買了三百斤的糧食讓人送回了家，自己怎麼也不願意離開。
用他的話說就是南枝是個好東家，如今鋪子里正缺人，他也不能說走就走。
兜兜轉轉了半天，最後留在鋪子裏的還是只有當初的老人。
那些新來的雖然心裏也不想走，可眼看着改了糧鋪工錢也會少去不少，還是紛紛辭了行。
南枝也沒有覺得他們哪裏不對，每個人送了五十斤糧食便也讓他們走了。
現在除去了三味居改成了糧食鋪子，隔壁的小院她也乾脆摘了牌子，讓幾個姑娘都學着怎麼醃肉。
燕城重商，油鹽醬醋的價錢都很便宜，幾乎九成的人家也都是在家裏一次囤上幾個月的用量，這些東西她不用擔心。
而且燕城百姓如此多，她真想樣樣照顧上也不可能。
她能做的，不過把自己所有能夠想到事情都給做上一遍。
原本恬靜文雅的小院這會兒掛滿了臘肉，一眼看不到盡頭。
臘肉她賣的便宜，甚至是每一斤都要虧上三五文錢。
可便是這樣，她也投了不少銀子進去。
臘肉賣的便宜，她便說這些肉是雜肉做的，比不得市集裏的那些，如此一來家境殷實些的人家自然不願意花銀子買雜肉，那些家裏窮苦些的人也才能買上一些。
如今她每日得虧上二十幾兩，可看着積得越發厚重的白雪，南枝心裏就揪得慌。
這些還不夠。
院子裏的幾個小姑娘一雙嫩手這會兒個個都被凍得腫成了豬蹄，可心裏明白這是能救命的東西，她們沒一個人願意偷懶。
徐醜如今身價上千兩，猜到了些事情後也都分文未留，全部給了南枝去買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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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她派出去的那些人就這樣沒了音訊。
臘月二十八。
天氣難得又一次放晴。
陽光落在人的身上再沒了從前的暖意，如今就像是脆弱的一層薄薄光線，照在地上讓人瞧瞧罷了。
林氏糧鋪裏的米糧半月之餘已經被搶購一空，只留下了南枝藏在地窖中的六百斤。
縣衙的庫房裏如今還剩有兩千斤的糧食。
看着雖多，可和二十萬人想對比，只顯得如此渺小。
城中其他糧鋪的價錢如今已經漲到了陳米三十文一斤，新米五十文的天價，早些時候沒有在林氏糧鋪搶到糧食的人這會兒心裏悔的肝疼，可每每去門前張望，林氏糧鋪都是大門緊閉。
隔壁小院中連帶着林家人也都正埋頭苦幹。
林母看着盆子裏的肉只覺得自己一雙手發酸發脹。
當初自家閨女說要變天了，讓她們多囤些糧食和臘肉放在家裏的時候她只當是那位不行了，卻沒想過是和當初的梨花村一般。
這會兒看着越發怪異的天色，林母心裏突突直跳。
這老天爺發怒了，當真是不管他們這些凡人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