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宜若跪在牀沿,還帶着涼意的手握着容烯餘溫尚在的手,目色呆滯。
空氣凝了,眼淚止了,她只是看着,呆呆地看着,漆黑的眼珠沒有光,只有落在容烯臉上,虛無的一點。
她彷彿一個滿是困惑的孩子,僵硬地歪着腦袋,滿身溫柔,一遍又一遍地撫着丈夫的臉。
“外頭起雪了,你昨日才說,要陪我看雪,我來了,起來了好不好?”
她輕聲說着,彷彿每個午夜夢迴情深不離的呢噥。
“衍之,你應了我那麼多的承諾,你不能因爲我愛你就騙我哦,不睡了好不好,外頭的雪景可好看了。”
“姐姐……”燕今俯下身,攬住薛宜若的肩頭,眼圈赤紅,“我在這裏,我陪着你,我知道很痛很痛,你哭一哭好不好,別這樣……”
“今兒,別胡言,衍之好好的,我爲什麼要哭,我出門前,他還讓我安心去,他會等我回來,他只是累了睡一下,他最捨不得我心疼,我多喊他幾聲,他就會醒的。”
薛宜若目色呆滯地發笑,目光錯開,又看到縮成一團哭的肩頭聳動的容嬋,彷彿很困惑,“嬋兒,你哭什麼呢,來,隨母妃一起喊喊你父王,他貪睡,你告訴父王,你想他陪你玩,他定會起來的。”
說着,伸手去拉容嬋,“來,快到母妃這裏來。”
容嬋到底只是個四歲的孩子,哪怕比普通孩子早熟些,也被薛宜若有些不正常的舉止嚇到了。
燕今強忍悲澀,一把將容嬋護住交給身後的啊環,她對上薛宜若恍惚的面色,搭着她的肩膀,用盡全力將她抱住。
薛宜若一動不動,只有毫無波瀾的聲音在空寂的屋內淡淡地響着,“他答應我了,會等我回來的,會等我的……”
燕今心痛如絞,薛宜若的每一分平靜都是痛到極致的破碎,她沒有力氣叫,沒有力氣哭,像一朵頹敗的花,不是錯過了一個春天,而是凋零了整個世界。
“啊今,我覺得好痛啊,真的好痛,沒有一個地方不痛,你有沒有藥,讓我不那麼痛,讓我解脫了好不好。”
房間的下人全都紅透了眼眶,可他們不敢哭出聲。
燕今咬緊了牙關,眼淚沁溼了面孔,語言的力量在這一刻顯得多麼蒼白無力。
不知道過了多久,薛宜若淡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響起,“啊今,我想一個人和衍之待一會兒好嗎?你帶嬋兒先出去。”
見燕今遲疑,薛宜若虛弱地扯了一個笑容,“你放心吧,我不會自尋短見,我只是想和他單獨待一會兒。”
燕今點點頭,示意阿環將容嬋帶出去。
門關上,屋內安靜的彷彿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薛宜若溫柔地握住丈夫的手,輕輕地貼着自己的臉頰,像是話着最尋常的家常,淡淡笑着,“你說我們御花園初見那次,便對我入了心,可你卻不肯等我,生生讓我傷心了這麼些年,衍之,成親那日你說了,錯過的那些年,你會用餘生盡數彌補我,可你怎麼能食言。”
她仔細地將被子拉好,笑容甜蜜,無限溫存道,“你就是仗着我捨不得怪你,不過沒關係,我不會讓你有食言的機會,黃泉路一個人太孤單,我怎麼捨得讓你獨自走,以前你不等我我不怪你,這一次,可不許再撇下我……”
燕今剛繞出主院卻因爲分神腳下被什麼絆了一下,方凌人伸手將她攙住,剛擡頭就看到她臉色大變地旋身。
衆人見狀,愣了一下幾乎瞬間都反應了過來,全都驚慌失措地掉頭。
“啊環,帶嬋兒回去,誰都別跟過來。”
啊環被喝地一愣,看着容嬋受了不小刺激慘白的小臉,咬咬牙,將人抱起,招呼下人全都離開。
“凌人,踹門。”
方凌人當機立斷,只是第一腳下去,門沒開。
兩人都怔了。
燕今的臉色彷彿凝了霜。
她怎麼能相信一個心如死灰的人說的話,姐夫是姐姐的世界,是活着的信念,連世界和信念都崩塌了,她如何會獨活。
方凌人二話不說抽出長劍,手起劍落,整扇門都被劈開了兩半,伴隨着轟然倒地的聲音,敞開的屋內,血淋淋的一幕讓燕今瞳孔驟縮,血液幾乎凝滯。
……
無星無月,天幕黑的看不到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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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宜若恍恍睜開雙眼,無神地凝着頭頂上的牀帷。
“今兒,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太短太短了,如果餘生都是這麼痛,你幫幫姐姐好不好?”
燕今哽咽着俯下身,“姐姐,你不會只是一個人。”
她握住薛宜若冰冷的手,眼底泛着希望的淚光,“你還不知道,你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了。”
僵硬的指微不可察的蜷了蜷,薛宜若很慢很慢地扭頭,死灰的眼眸漸漸掙扎出一絲曙光,“身孕?”
燕今點頭,“三個月,你底子好,並未有初孕反應,孩子也很強健。”
“孩子……”薛宜若顫着手,輕輕地撫着自己平坦的小腹,這裏正孕育着她和衍之的骨肉,是他們生命的延續。
“哈……”她怔了許久,一聲痛極發笑,聲音沙啞,漸漸如磨了沙礫般,眼淚終於從眼角溢出,一滴落下,便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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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此,燕今疲累地癱坐在地,懸在心頭的大石總算放下。
“今兒,我餓了,我想吃東西。”
“好,你歇着,我現在便去給你拿。”
出了門,燕今讓阿環進去伺候薛宜若洗漱,走到門口,隱約還能聽見裏頭薛宜若絮叨的聲音,“小衣小帽現在便要裁製了,快要年關了,孩子出生應當是明年暖月了,厚氅子先不用,孩子長得快,多備些小褂,啊環,你快去準備針線,我要親自縫製……”
只要還有活下去的信念就好,忙一點,讓自己拼命地忙着,祈願時間能消磨一點對姐姐的傷痛。
是這個孩子救了姐姐,也救了軒王府,他定是軒王府的福星。
至於接下來,便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時候了。
映襯着漆黑的夜幕,風聲肅殺,“凌人,隨我去太醫院首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