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無星無月。
御乾殿上沉肅凝重。
燕今和薛宜若被帶進來的時候,不僅如曹典所言薛府的人在,就連燕騫林也窩在一側,拐着斷腿打着顫,腦袋埋的極低,恨不得隱形,在瞧見門口進來的燕今時,眼底光色一亮,彷彿瞧見了救命稻草。
“今兒……”
正欲上前,守在一旁的禁軍簌簌長刀一亮,燕騫林吞了吞口水,乾笑着將腳又往後挪了回去。
燕今沒有看他,第一時間來到薛太師身旁,後者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
“都到齊了是吧,那本座就不跟各位打啞謎了。”
燕今擡眸望去,龍座後的天昭帝摟着足當自己女兒的靈妃,雙目渾濁昏聵,任由嚴衛開口的同時,眼神迴避地躲開薛府人。
心虛,又不敢當這個始作俑者,只能說明接下來的事是一場設計好的,足夠將薛府逼到絕境上的局。
一念成讖。
“白公公,有勞將證物呈上來。”
白安候在殿門外,聽到聲響,埋着頭,規行矩步地走進來,而他的手中正捧着一個漆紅的托盤,托盤上放着一身亮黃色的龍袍。
“薛太師,此身證物可是從薛府中搜出來的,你有何話可說?”
薛華晏第一個怒紅了眼,他早有預感深更半夜拖家帶口踏進這御乾殿已是不詳,可萬萬沒想到竟是這般滑天下之大稽的荒唐栽贓。
若要反,這大焱天下早在先帝駕崩時便江山易主了,還用等到今天看嚴衛這獐頭鼠目的小人顛倒黑白。
薛太師到底沉着,不動聲色地擋住了兒子意欲上前的腳步,臉上的神情坦蕩沉靜,“嚴大人,薛府三代爲官,黑白自有天見,你靠妖言惑衆擾亂聖聽,皇上聖明,可由不得你乾坤大殿上,空口白話,給我薛府潑天髒水。”
他直視天昭帝,不給他躲閃的機會,“皇上,您說呢?”
“老,老師所言……”
“薛太師,您便是這麼仗着自己位高權重便肆無忌憚威脅皇上嗎?”蘭靈掩嘴脆笑一聲,聲音從繡帕下傳出,尖銳到刺耳,“誰給你的膽子,如此大逆不道,目無君上,好意思說自己是忠臣良將?要本宮說,你這謀逆之心早已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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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你一個以色侍主的妖妃,又是誰給你的權力干涉朝政。”
“皇上。”蘭靈縮了縮脖子,一副驚恐地依偎進天昭帝的懷裏,嬌聲細氣地撒着嬌,“薛大將軍好大的官威,臣妾不過是說了兩句親眼所見的實話,薛大將軍那模樣就好似要生吞了臣妾似的,那分明是惱羞成怒嘛,臣妾害怕。”
恬不知恥。
威重的大殿之上,竟讓一個以色侍主的女人這般糟踐。
天昭帝卻還一邊好聲好氣地安撫蘭靈,一邊看向薛府一衆人,目光最後落在燕今身上時,不由深了幾分。
想起嚴衛的話,以及白安手中的龍袍,他似是狠下了心,皺眉道,“朕覺得,靈妃所言,也有幾分道理。”
殿中靜了一瞬,薛太師沒有驚訝,慈清的眉眼一展,甚至笑出了聲。
笑聲裏,有荒唐有心痛更有不值。
晦暗的目光從難掩得意的嚴衛臉上,轉到天昭帝身上。
他已然明白了一切,“話已至此,皇上今日既興師動衆老臣整個薛府,也不必拿這莫須有的龍袍當臺階,老臣已近天暮,若一己之身護的滿門,已是天幸。”
這種被看透看穿的窘迫讓天昭帝忽然有種赤身果體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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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虛的甚至不敢看薛太師太過磊落清明的目光,薛太師一生功績蓋天卻沒有圖過半分功勞,扶過兩位帝王,激流時涌進,太平時智退,站的那麼高卻活得世外之人般通透,以至於眼下的境況哪怕多看一眼這位功赫一身卻兩袖清風的老者,就襯得自己彷彿角落裏的黑暗一隅,連光都見不得。
那是一種發自骨子裏的羞窘和無地自容。
天昭帝匆匆別開眼,嚴衛見此,生怕天昭帝動搖生變,當機立斷道,“薛太師倒是明白人,你爲大焱爲皇上登仙大業犧牲那是你以及整個薛府的福分。”
薛子印怒極反笑,“間臣妖妃當道,還有你們不敢污衊的罪名嗎?如何,是要我整個薛府祭天嗎?”
“薛少將軍當真是聰明人呢,可不就是祭天。”
衆人驚愣。
嚴衛笑得一臉陰佞,“本座不久前算了一卦,登仙台屢屢發生事故就是因爲煞將投身的緣故阻了大焱的國根,皇上的龍脈,如今只要將這煞將肉身剔骨祭天,方能平息仙怒,保大焱太平盛世。”
他看向薛太師,下巴微擡,眼底的仇恨之色一閃而過,緩緩說完,“而這投身的煞將正是薛太師。”
薛太師垂了眸,笑聲極淺又冷,“老夫活了一世人,現在才道老夫是大焱的罪孽是不是晚了點?”
“薛太師,你的命格已經犯到了皇上,皇上近幾日龍體不穩,皆是因爲你的禍害,煞將禍國,這是不爭的事實。”
“事實?”燕今聽不下去了,“事實便是你因強辱我不成被外公的御龍杖打了一頓心懷怨恨,藉機污衊。”
她看向臉色難看的天昭帝,“看來皇上並未將我的話聽進耳,寧吃毒藥也不願忠言逆耳。”
她低低發笑,“時至今日,皇上既然給臉不要臉,我也不怕把話說的更難聽,要將外公祭天,皇上可想過,這大焱的民心向的是你還是薛府,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屆時你手中這搖搖欲墜的大焱國不過是這些江湖神棍妖女的掌中玩物,你又有何顏面,立碑於先帝之下?”
“大膽,翊王妃以下犯……”
“閉嘴。”燕今上前一步,擋在薛太師跟前,笑容無害,眼神卻無比凌厲,“我沒什麼大本事,但誰若敢動我外公以及整個薛府一根毫毛,我手中的毒與你們同歸於盡還是夠的,嚴大人可以自保,皇上和靈妃可就不好說吧,反正流芳不過百世,遺臭卻得萬年,我還賺了,便是坐實了這謀逆的罪名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