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青臉上沒有驚訝之色,可見他也明白楚北辰一直醒着。
他恭敬倒了杯茶,遞到楚北辰手中,忍不住感嘆。
“這少夫人果然跟傳中一樣,端莊得體。她之前說,攬亭苑一直有人打理,屬下還以爲只是場面話。現在親眼見了才知道,她沒有說謊。這攬亭苑內甚至比您當初住在侯府時還要整潔乾淨。”
“的確不錯!”楚北辰輕呷了口茶,不置可否。
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卻令遠青瞪大眼,差點以爲出現幻聽。
他家主子從不夸人,今天卻破天荒誇了林靜琬。這恐怕是天要下紅雨了!
遠青還沒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就聽楚北辰又補了一句:“可惜,活不長。”
“啊?爲什麼?”遠青差點咬到自己舌頭:“好好的,少夫人怎麼就活不長了?”
楚北辰輕挑了下眼皮,嫌棄地冷笑了一聲。
“你長了腦子是用來好看的?楚庭煜光長年齡不長腦子,將背叛自己的女人重新帶回來,一看就是個好賴不放的蠢貨。這蕭氏小官之女,都嫁進侯府這麼多年了鼠目寸光,武安侯更是一個虛僞小人。”
“侯府外面光鮮,內裏早爛了,她在這虎狼之地又能活多久?只怕過不了幾日,就會屍骨無存!”
遠青擰眉,自家主子是毒舌了點,但分析得確實有理。
這麼一看,這少夫人還挺可憐。
遠青雙手握在一起,笑着道:“那主子,我們要不要幫幫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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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閒,還是本座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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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北辰翻了個白眼,手指一彈,手中茶杯被他用輕功送回桌上。身體微微後仰,大長腿一伸慵懶躺回牀上。
他悠閒蹺着二郎腿,再次展露毒舌本性:“不過,看在她有用心打理院子的份上,可以給她收個屍。”
遠青聞言聳了聳肩,無話可說。
可心裏還是覺得,自家主子對少夫人有區別對待哦。
畢竟能讓冷血無情的活閻王,生出爲他人收屍的想法,少夫人是第一位!
房間裏安靜一瞬,楚北辰晃動的腿一停,語氣驀地嚴肅。
“行了,既然本座已經入住侯府,外面的事還需讓人仔細盯着。你傳令下去,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即報知本座!”
楚北辰正在追查一樁貪污大案,他受傷昏迷,其實是精心策劃的一場苦肉計。爲得就是讓幕後之人放鬆警惕,再一網打盡。
只是千算萬算,沒算到皇上會趁機將他送回侯府。
既來之,則安之,他只能暫且住下,將這戲演完。
攬亭苑安靜下來,軒雲閣此時卻正是熱鬧。
林靜琬回到軒雲閣,原本想着經過楚北辰突然回府這一鬧,蕭氏所說今晚同房之事,可以暫時擱置。
沒想到等她沐浴完,楚庭煜卻已經在。
寢室裏,她的教養嬤嬤舒嬤嬤帶着白霜白露等丫鬟,將五年前收進櫃子裏的喜燭,鴛鴦喜被,石榴帷帳全都搬了出來。
包括高高貼着喜字的桂圓紅棗,繫着紅綢的銀盆銀桶……
滿室火紅,映襯坐在椅子上,神情淡漠的楚庭煜顯得刺目。
舒嬤嬤帶人離開,從外關上房門。
林靜琬着雪白寢衣坐在美人榻上,雙手不自然捏緊。
楚庭煜沉默坐在椅子上。
從攬亭苑出來,他還沒有踏進與柳顏的新院子挽顏居,就被母親身邊的人攔下,勒令過來圓房。
白日裏他從軒雲閣搬走,林靜琬還表現得風輕雲淡,他還以爲她真的懂事,沒想到背後找父親撐腰。
方才見她安排小叔的事務,井井有條,他還覺得她順眼了幾分。
現在看來依舊是他多想,商人之女就是心計深沉,低踐不堪。
楚庭煜捏了捏垂在腰間香囊,目含薄怒看過去。
當觸及那抹因窘迫而變得粉白玉頸,那雪白臉蛋,高挺鼻樑,長而微翹的睫毛,烏黑的頭髮,他神情微微一凝。
碼頭初見明明又髒又不起眼,此時看着卻像是換一個人。
沉默的房間,不斷跳動的燭光將滿室喜色映得更加歡喜,旖旎璦昧的氣氛不知不覺間瀰漫開。
楚庭煜情不自禁呼吸變得粗重。
“子衍在嗎?夜色已深,我來喚子衍回院中歇息。”
這時屋外傳來幾分急切的喊聲。
是柳顏來了!
如石子擊碎璦昧。
林靜琬悄悄舒了口氣。
楚庭煜彷彿從夢中醒來,他站起身,目光從窗外轉向林靜琬,目中怒意比方才更甚。
他認定,方才的走神,都是林靜琬在故意引佑!
商人之女,本就低踐不堪,最擅長人前一套,人後一套。
楚庭煜深深吸了口氣,控制情緒:“是母親讓我來的!”
面對楚庭煜突然的怒火,林靜琬顯得極有教養。
她沒有說話,擡起眼,似乎在問“所以呢”。
看着林靜琬無辜模樣,楚庭煜心中怒意更甚,再也不再剋制。
話語如同利劍,急切地想要狠狠刺傷林靜琬。
彷彿只有這樣,他才能爲自己方才的心動贖罪。
“當初娶你,迫不得已。從始至終我心裏只有顏兒,無論你如何費盡心機,我都不會碰你,更不會與你生子。你的那些手段,在我面前毫無作用!”
原來如此,楚庭煜以爲今日的圓房是她求來的。
從楚庭煜回府到現在,她對楚庭煜早已經攢夠失望。
夫妻圓房,本就是夫妻之間的基本義務。
楚庭煜不喜歡她,她也不想。
可是身爲妻子,她沒有理由推脫。
現在這種局面正好,她也不想解釋什麼。
林靜琬渾身輕鬆道:“那我們就不圓房了!”
“什麼?”話出口,林靜琬的做法出乎意料,楚庭煜反而莫名生出不安。
林靜琬笑着說道:“夫君心裏只有顏夫人,做不到跟我圓房,我也尊重夫君。只是我已經嫁過來,這是事實無法改變。日子還需要過下去,我希望以後夫君能給我體面。我願意與夫君相敬如賓,做對錶面夫妻!”
世家結親,結的是兩家之好。
做不了賢惠的妻子,那就相敬如賓,體面過活。
畢竟世家主母,沒有幾個靠夫君寵愛過活的。
需要靠夫君寵愛過活的,那是妾。
啪!
紅燭燃燒躥起火苗。
楚庭煜在沉思。
他沒有想到林靜琬會給出這種提議。
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畢竟之前林靜琬才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用長輩壓着他過來圓房。
這麼快改變主意,這肯定又是林靜琬欲擒故縱的一種手段!
楚庭煜危險地眯了眯眼,覺得林靜琬既然要玩,那他就陪着一起,到時候收不了場,看林靜琬要如何辦。
“可以,我答應你。”楚庭煜點頭。
“好,那這麼定了。”林靜琬也點頭,漂亮大氣的臉上露出一絲淡然的笑。
這笑不知爲何看着刺目,楚庭煜臉上鄙夷之色更甚。
他倒要看林靜琬如何裝。
院子外,柳顏的聲音再次響起,楚庭煜轉身要走。
林靜琬再次開口喊住:“夫君,既然說好要做對錶面夫妻,那後日能不能陪我回一趟孃家?”
按照習俗,新婚女子第一次回孃家,需得姑爺陪同。
新婚之日楚庭煜離家去了邊關,林家跟武安侯府都同在京城,可這五年來,林靜琬一次也未曾回過孃家。
雖有書信往來,終究像是隔着一層。
兩年前聽說母親偏頭痛復發,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好轉。
弟弟這些年有沒有長高一點。
妹妹這個年紀,應該也要議親了。
楚庭煜腳一步停,臉上露果然的神情,才剛剛說好做表面夫妻,就在想辦法跟他單獨相處了。
可剛答應的事,也不能現在就反悔。
楚庭煜臉上閃過不耐煩,還是應下:“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