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對自己老子說這樣的話,這是真喝大了!
“我……”沈時戩氣噎,“你……”
沈紹安走過去,用力扯住馬繮,在它耳邊嘀嘀咕咕半天,黃驃馬眼睛朝那幾只發現沒吃的已經臥在牆角或離開的“阿黃”們看了看,馬臉上竟露出一個傲嬌的表情,朝天響亮的打了個響鼻,乖乖站好了。
阿黃馱着沈紹安走遠了,都護府門前呆滯的衆人這才輕籲一口氣,回過神來:這沈家的小將軍,果然不是一般人!
方才那黃驃馬在聽了沈小將軍一番悄悄話後,居然接受了這個……“一言難盡”的名字,好像還挺喜歡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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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沈小將軍到底跟黃驃馬說了啥?
不是,那黃驃馬爲啥能聽懂沈小將軍的話?
衆人終於在一個又一個未解之謎裏,風中凌亂了……
沈時戩緊跟其後離開。
他很想叫住兒子,問問他怎麼會突然向齊大福發難,就算赫連瑾再慣着他,關乎朝廷用人,難道也由着他胡來嗎?
偏偏趙弗還攔着自己。
莫非,是攝政王授意紹安這樣做的?
沈時戩心裏揣着十萬個爲什麼回了郕陽關。
同時想不通的還有其他在場之人,不明白攝政王是在借沈紹安的手除掉齊大福,還是借齊大福爲沈紹安立威。
又或者二者皆有之。
總之從今日開始,北關十六城,沈大將軍的幼子、沈紹安的名字,已經被刻在了絕對不能惹的名單上。
並且位列榜首!
沈紹安喝多了酒,又迎着風跑了大半天。
在路上吐過幾次酒,回到赤水嶺行轅,他頭暈腦脹回了房間,將跟在後面服侍的人推出門外,“砰”的一聲摔上門。自己連腰間的佩刀都沒來得及解,就四仰八叉躺在榻上睡了過去。
沈喬安還沒睡,聽見動靜趕緊過來,見狀連忙喚人送了熱水,又讓人去熬醒酒湯。
自己則坐在沈紹安旁邊,替他解了腰刀、除了靴子、脫了輕甲。熱水來了之後,又輕手輕腳替沈紹安擦了手和臉。
在託着他往枕頭上挪時,沈喬安聽見沈紹安嘟囔了一句,“阿瑾,別鬧……頭好暈……”
阿,阿瑾?!
沈喬安彎着腰呆在原地。
好半天,才輕輕的、緩緩的站直了身子,慢慢坐在了榻邊。
他不會天真的以爲弟弟口中的這個“阿瑾”,會是個女子的名字。
父親來信中只說了紹安跟攝政王糾纏不清,讓他想辦法幫紹安習慣與將士們相處,等時機成熟了再給他送個女子到身邊伺候。
這聲阿瑾,親暱又隨意。
若是旁人倒也無妨,可那是攝政王!
除了先帝和赫連瑾生母,誰敢喚他阿瑾?
沈喬安心情複雜,默默地看着幼弟那張比女子更美豔的臉:他的長子清紓,比紹安還大五歲。
當年母親剛剛診出有孕時,因爲年紀已愈四十,又已經有了幾個孫兒,在留與不留上,猶豫了許久。
後來還是他寫信給妻子,讓妻子極力勸說母親將孩子留了下來。
他記得那年從北關回京,看到乳母懷裏的那張糯米糰子一樣軟軟糯糯、花瓣似的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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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眼看到他,小糯米糰子就高興地挓挲着小手,咧着沒牙的小嘴,“嘎”的一聲笑出聲來。
紹安很黏他,只要有他在,連母親都休想從他懷裏抱走。
後來他跟着父親到了北關,離家日久。紹安也漸漸長大,有了自己的朋友。
可每次回京,紹安都會第一時間去迎他,然後坐在他的馬上,一路嘰嘰呱呱講着京城趣聞,跟他一道回府。
沒想到,不過才一年多不見,紹安就跟攝政王走到了一起。
沈喬安心口發悶,不知道是該生氣自家精心養大的白菜被豬給拱了,還是該感嘆捧在手心裏疼愛的孩子終於長大了。
沈喬安猶自發了會兒呆,才用力搓了搓臉,替弟弟脫外衫。
解了腰帶,衣襟散開,一封信突然掉了出來。
沈喬安伸手拿起信,信封上“紹安親啓”四個字。不問看,一定是攝政王寫給紹安的。
他捏着信,無聲嘆了口氣,將信原封不動塞到枕頭底下。
替沈紹安換過寢衣,又哄他喝過喝酒湯,蓋上薄被,沈喬安走出內室,吩咐服侍的僕從,“紹安喝多了酒,後半夜可能會要茶,仔細聽着些。”
僕從輕聲應了是。
沈喬安剛要出門,另一個僕從就快速走了過來,到他身邊壓低了聲音道:“將軍,九爺輕甲上有些東西。”
沈喬安一怔,快步走到掛輕甲的架子旁。
剛才沒注意,把燈舉近了才發現,輕甲前襟處全是星星點點的紅,一看就是血!
他的呼吸一下子重了:此次紹安前往都護府參加的是慶功宴,輕甲上爲什麼會沾血?!
“今日誰陪紹安去的?”
僕從微微彎腰,“雲荊和劉義。”
一聽有云荊在,沈喬安心下略松,想了想,道:“讓劉義去書房見我。”
“是。”
劉義這次跟着小將軍去都護府,那是真得開了眼界了!
聽他繪聲繪色講完宴席上發生的一切,沈喬安好半天沒說一句話。
“惹着了老子,留侯府的小侯爺老子也照揍不誤,你個光腚蛋子的監軍又算個屁!”沈喬安反反覆覆咀嚼着這句話,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他大抵知道幼弟京城紈絝的名聲是怎麼來的了。
京城的人一向大驚小怪,明明滿肚子男盜女娼,非把自己標榜成道德大家,虛僞得緊,所以看不慣率直又真性情的沈紹安。
彷彿給沈紹安這樣的人安上一個“紈絝”的名頭,就能爲他們那些虛僞醜陋的行徑鍍一層金。
這半年,紹安小小年紀就能收服騎兵營那幫老兵油子的心,可不僅僅是靠他用真本事拼了命打出來的,還有他那顆爲人赤誠的赤子之心!
……
沈紹安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
宿醉初醒最是難受。
他哼哼唧唧在榻上翻了個身,隨手撓了撓腰間。這一撓,讓他想起了自己放在懷裏的那封信。
見自己身上已經換了寢衣,外裳早被拿了出去。沈紹安心裏一跳,額頭立刻出了一層細汗。
他一下子跳起來,呼地掀開被子,在榻上胡亂摸索了一陣,又將枕頭抓起來丟了出去。
一封信正靜靜躺在枕頭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