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昭敗仗而歸，玄輕人心惶惶，認爲總會有一天，他們都會成爲赤焰白楚的刀下亡魂。
當玉子熙把消息帶回來，石青衫當即伏案痛哭。
曾見過玉歌的人，都無法接受她的死。
日子總歸還是要過的，石青衫收起心中所有的悲傷和陰霾，將玉子熙和玉顏安置在丞相府之後，這便進宮探望楊昭了。
空蕩蕩的宮殿，大門緊閉了好幾天，這個年輕的皇帝剛登基就遭受了這樣沉重的打擊，換做誰都受不了。
高高的書架，將窗外透進來的光全都遮擋住了，陰暗的角落裏，楊昭頹廢地坐在那裏，不喜不笑，像是個活死人。
爲了他的皇位穩固，親妹妹楊妙遠嫁白楚。
爲了他能勝仗而歸，摯愛玉歌病重而死。
而他還在人世間苟活着，不敢死。
他究竟，算什麼男人呢？
“皇兄！”
輕柔的聲音透着焦急，隨着殿門打開而響起。
楊婼一進來，到處在找，看到楊昭躲在角落裏，就像是見不得光的小偷一般，她頓時感到心酸，眼淚啪嗒啪嗒地掉落。
“皇兄……”
她不敢靠近，怕觸碰到楊昭的傷心處，更怕勾起自己更多的悲傷。
楊婼在這裏不知陪了多久，都倚着書架旁睡着了，忽然聽到一道熟悉的嗓音叫醒了自己。
“婼兒，醒醒。”
楊婼睜開惺忪的睡眼，擡頭望去，“皇叔，青衫姐姐。”
石青衫滿目憂色，楊擇則是一臉沒什麼的表情，笑了笑，“婼兒，我有事跟你皇兄說，你先出去。”
“……哦。”楊婼懵懵懂懂，起身走了出去。
才剛把大殿的門關上，楊婼就聽到裏面傳來拳打腳踢的聲音，嚇得她趕緊探進腦袋看了一眼，發現楊擇正在毫不留情地打着楊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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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太過放心楊擇，楊婼趕緊縮回了腦袋，轉身快步離開。
楊擇一拳又一拳地砸在楊昭的臉上和身上，每打一下都要問一句話。
“還不清醒嗎？”
“玉歌離開了，你也想死是嗎？”
“你是玄輕的皇帝，你忘了你父皇臨終前，把多大的重擔交在了你手裏嗎？”
“只不過是一次失敗，就可以擊垮你，是不是？”
“楊昭，老子真他媽瞎了眼，當初選擇扶你上位！”
楊擇的方式暴力又衝動，似乎恨鐵不成鋼，可石青衫清清楚楚看到他眼中那一分心疼之色。
“好了，夠了！”
見楊昭已經被打得很慘，石青衫趕緊拉住楊擇。
楊擇低低喘着，冷冷望着楊昭，目光復雜許多。
這一戰尚且還沒打，玄輕就被瘟疫給滅了，這一點楊擇的確沒有想到。
他更沒想到，玉歌會因此死去，這樣接二連三的打擊，的確會讓楊昭崩潰。
他心疼楊昭不假，可更氣楊昭因此而一蹶不振！
石青衫摸出手帕來，將楊昭臉上的傷口擦了擦，亦然心痛不已。
可是此刻的她，頭腦卻是十分冷靜的。
“楊昭，你現在這副樣子，就是玉歌想看到的嗎？”
“這世上除了玉歌，玄輕還有千千萬萬的百姓都需要你，等待着你爲他們開創一個太平盛世，你就是這樣來回報玄輕子民的期待嗎？”
石青衫將帕子包裹在楊昭手腕上的傷口，隨即慢慢起身，俯視着他。
“若我是玉歌，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會爲愛過你這樣一個懦夫而感到不恥！”
說罷，石青衫便看了一眼楊擇，輕輕地搖搖頭，“我們走吧。”
軟硬兼施，他們該說的都說了。
若楊昭還是不能振作，那麼便算他們看走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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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正當楊擇在宮中代爲處理政事時，衆人只見楊昭踏入大殿之中。
他一身素衣，長髮以玉冠高高束起，面目清秀如書生一般，正如當年那個初出茅廬、不諳世事的毛頭小子三殿下。
唯一有所變化的是，他目光平靜坦然，才二十出頭的年紀便添了許多滄桑。
至少他願意把自己收拾乾淨出來見人了，這是大家樂見的。
“微臣，拜見皇上！”
以楊擇爲首，衆臣都跪倒在地，給楊昭行禮。
“平身。”
大家都站起身來，看到楊昭能再度振作，楊擇微一勾脣，將手頭上所有的事情都移交過去，“皇上，這是最近一段時間，臣代爲處理的事務，請皇上過目。”
桌案上的東西，楊昭沒有看一眼，反而望向楊擇微笑，“皇叔做的事情，必定是妥當的。”
楊擇微一抿脣，沒有說話。
衆人都不敢說話，等待着楊昭開口。
楊昭環視着衆人，笑容是那般的平靜。
“衆位愛卿都看見了，這一次我出師未捷，大敗而歸，不光丟了體面，還葬送了許多將士的性命，損失了玄輕邊境處兩座城池。”
聽楊昭這樣說，衆臣臉上都現出了驚惶的神情，他們誰敢接這話啊！
“我一個人的失敗，不能歸結爲玄輕的失敗，可由此可見，我並不適合做這個皇帝，因此……”
衆人始料未及，楊昭看向楊擇，腦子從未如此清醒過。
“戰王爺楊擇，才德兼備，身有軍功，若皇叔願接下玄輕，楊昭甘願爲臣，輔佐皇叔開創玄輕盛世！”
底下一片譁然，大家都覺得匪夷所思。
楊昭這才即位沒多久啊，怎麼還主動讓位了？
也是也是，他年輕不懂事，吃了一場敗仗就被打垮了，有資歷的老人兒這樣一想，倒是也說得過去。
不過，正統皇室讓位於一個外人，這還是玄輕開國後頭一遭。
無論朝臣如何揣測，這個決定權還是在楊昭和楊擇手中。
若是讓楊擇即位，其實也沒有人敢妄言。
如今新帝在位，全是仰仗着楊擇扶持，若是楊擇能自己坐上皇位，想必情況只能更好。
此時玄輕需要的，是一個真正有才又能帶領他們在天下之爭中勝利的人。
楊擇望着楊昭，凝然的眸光微微流轉變化，似乎從未如此肅然。
“皇上，臣從未有過不臣之心。”
楊昭依舊笑着，笑得那樣謙遜有禮，笑得那樣雲淡風輕。
“皇叔，是我當初不自量力，此刻幡然醒悟，不想帶着玄輕走入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