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山的時光,是任南珣最自由最無拘無束的日子。
他喜歡那羣瀟灑的年輕人啊,他多希望能和他們打成一片,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痛痛快快過上一輩子。
可是不行啊,他有母親,有妹妹,有家國要守……
“你讓開。”
任有情的聲音又冷又硬,冷冷望着任南珣。
任南珣目光渙散,漸漸閉上了眼睛。
人已經死了,可他的雙臂依舊緊緊箍着任有情,不讓她有機會再對楊擇下手。
細細的雪花緩緩飄落,讓這些吶喊聲和嘶吼聲都歸於寂靜。
下雪好啊,將這修羅場上的鮮血和殺戮都深深掩埋,讓僥倖活下來的人繼續戴着僞善的面具,假裝這個世界仍然善良美好。
沒過一會兒,便成了狂風驟雪,幾乎讓人睜不開眼。
二月的天氣,最是變幻無常。
玄輕的冬天非常嚴寒,玄輕士兵都穿的非常厚,足以抵禦風寒。
可白楚地處於溫暖地帶,冬季都很少下雪,突然下了這麼一場雪,別說拿刀舉劍了,士兵們自己都凍得瑟瑟發抖。
任芳華捏緊了雙手,盯着楊擇殘存的隊伍似乎隱忍着些許怒意。
若是斬草除根,恐怕還要費些功夫,若是錯過這個時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
心中幾番權衡之下,任芳華正要下令繼續進攻時,就聽到遠方一聲高過一聲的吶喊。
“皇上!周策帶援兵五萬,前來增援!”
“皇上!周策調集五萬精兵前來救駕!望皇上恕罪!”
雪勢漸大,隔着漫天風雪只能看到遠處朝這邊奔來一堆黑影,不過瞧不真切。
但熟悉戰場的人,感覺到腳下傳來一陣強過一陣的震顫,便知道有千軍萬馬正要增援玄輕,這令白楚人當即色變。
在這大雪之中作戰,玄輕是佔優勢的,他們又增派援兵,如果再死耗下去,勢必要輸的。
任芳華振臂下令。
“撤退!”
白楚士兵,應聲退下,隨着任芳華的鑾駕,匆匆往後撤走。
任有情從地上爬起來,滿眼不甘地瞪了眼楊擇,撫着胸口離開了。
而帶着五萬援兵的周策也將將趕到,趾高氣昂地望着白楚人。
任芳華一轉身,楊擇身子便軟了下來,幸好石青寒趕來的及時,和周策兩人一同扶住了楊擇。
楊擇的肩膀已經被鮮血染透,他強撐着意識,問周策。
“哪裏來的,五萬援兵?”
周策一直都在後方守着,沒有跟隨上戰場。
周策眉眼肅然,他壓低聲音道:“昨晚,屬下收到五小姐的信函,她說臨走之前,她已經讓江夏王爺給胡函將軍寫了密信,讓他晚幾天,偷偷調兵過來支援,萬萬不能讓赤焰發現,邊境沒人把守。”
“五小姐說,援兵沒到之前,若情況危急,便讓屬下驅趕着所有的馬匹和牛羊,就在遠處不停地跑動,派人來戰場通報,營造出玄輕有大量援兵的假象。”
剛才地動山搖的情勢,是故意嚇唬白楚人的。
恰好大雪漫天,白楚人怕這個,更怕玄輕真的有援兵,於是乎,這出假象便更加逼真了。
報假信兒,石青衫在生意場上用得爐火純青的招數,竟然在戰場上派了大用場,糊弄了任芳華!
楊擇閉着眼睛,不斷笑着,任由雪花落在他臉上。
好啊,好啊,他的小姑娘真是聰明啊!
好啊,好啊,天不亡玄輕,天不亡他楊擇啊!
感覺到周策所言有一處不對勁的地方。
“石青衫她,她離開……去哪……”
話沒有問出來,楊擇已經昏迷過去,周策他們趕緊帶着楊擇撤退。
方才還熱鬧的戰場,沒一會兒便鳥獸盡散,由着這寂靜的大雪,爲這場殺戮默默哀悼。
任南珣的身體,被雪花覆蓋着,他心臟處的鮮血也凝結了,沉睡的模樣似乎十分安心。
石夢年失神地跪在雪地上,怔然地望着她的愛人。
剛才她還在戰場上拼殺,玉面無情,如同一個無情無義的劊子手,可此刻她所有的血光和黑暗全都褪去,如同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一般。
她將任南珣輕輕托起來,放在自己的雙膝上。
她怕動作太大,會吵醒任南珣。
沉默,沉默是最可怕的事情。
楊嬋將長劍插在地上,緩緩蹲下身子,望着石夢年,聲音微微發澀。
“石夢年你……你不能怪皇叔。”
作爲惺惺相惜的對手,楊嬋知道石夢年必會留下來爲任南珣收屍,所以她也留下,或許能幫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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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楊嬋對楊擇早就沒了那種男女之情,反而多生感激,她謝謝楊擇,在父親兄弟都離開之時,還願意守住他們的玄輕國。
“我沒有怪他。”
石夢年沒有什麼表情,可她抱着任南珣的姿勢,卻讓向來心硬的楊嬋,心裏升上一種酸楚。
“我誰也不怪。”
石夢年眼睜睜看着那把長刀刺穿了任南珣的身體,可就是沒有能力阻擋,她也沒有立場去阻止楊擇殺死一個白楚皇子。
她內心所有悲傷,轉化到兩手之中,用手中的刀槍更加奮力的廝殺。
對不起啊,任南珣,我救不了你。
玄輕有人一直沒走,白楚有人去而復返。
靴子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石夢年只見一雙白靴出現在低垂的視線中,她並沒有擡頭看。
楊嬋揚刀,擋在石夢年的身前,冷聲喝道。
“呂繼?回來找死?”
態度傲慢的呂繼,此刻卻只露出黯然的神情,他沒有帶任何兵器,完全沒有理會楊嬋,緩緩矮下身子,跪伏在任南珣的屍首前。
他伸出雙手,陰柔的聲音像是夾雜了雪花似的,冰寒如霜。
“把他給我。”
石夢年緩緩擡頭,冷視着呂繼。
“你們白楚,不是不在乎他的性命嗎?”
當時任南珣倒下時,任芳華、任有情以及一衆白楚人,沒有半分憐惜的神情,撤退的時候,他們也沒有帶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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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他已經死了,死人對於任芳華和任有情母女而言,一點用都沒有。
最是無情帝王家,最是無情女人心。
呂繼的手細細長長,像是女人似的白嫩,此刻在雪天裏,也凍得通紅。
他伸手觸及到了任南珣的衣襟,卻像是驚嚇了似的反彈回來,不敢再碰。
他彷彿不敢相信,那樣鮮活的一個人,就這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