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擇不疑有他，拉緊石青衫的手往前走，還笑說着，“你可抓緊我了。”
站在懸崖邊上往下望，霧氣翻滾着，隱約可見那懸崖最深處奔騰的洪流，這個懸崖壁垂直又光滑，真的摔下去，恐怕真是沒有生還的可能了吧。
石青衫收回目光，已經感覺到頭暈目眩。
楊擇將她摟入懷中，也生怕她一不小心掉下去。
“看夠了嗎？”楊擇問。
石青衫仍然沒有走的意思，抓着他的衣袖，擡頭笑道：“我忽然想起，咱們爬雪崖的時候了，其實從那個時候我就已經確定，你會是這世上，我唯一信任的人，我會將此身此命都交付給你。”
彷彿是一把碎星掉落楊擇的眼中，閃爍着幸福的光芒，他親了親石青衫的額頭，望着她的眼睛，“這是在補我一個表白嗎？”
懸崖下的寒風吹起了她的髮絲，吹涼了她的後背，她已經感覺自己的心在顫抖，表面卻依舊保持鎮定地笑着。
她雙目格外沉靜，笑容也變得深長起來，她望着楊擇。
“楊擇，你是不是從來沒有騙過我？”
楊擇笑容微凝，勾了勾脣，“怎麼這麼問？”
此時，石青衫那雙清透的眼眸中浮現了一層水光，月光灑落人間，給她身上披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芒，生出一種安靜的美。
“以我的命起誓，你從沒騙過我。”
楊擇怔了一瞬，偏頭望向斷腸崖那邊，笑了，“石青衫，你在胡思亂想什麼……”
“我外公，是因爲你的計劃才被連累致死的吧。”
這一句話，令楊擇的身子輕輕一顫，緩緩轉過頭來，本想再次努出笑容，說個什麼玩笑，可石青衫哭了。
那一串淚水無聲的墜落，石青衫笑得很美。
“你是不是覺得，瞞我騙我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可百密總有一疏，任靈兮死前，她把這個祕密告訴我，想挑撥你我的關係。”
石青衫已經掙脫開楊擇的手，捂着臉不住地笑，眼淚從指縫中滑落。
“我明知道她是在蓄意挑撥，可我還是上當了……”
“我對外公有多愧疚，你不知道，當時我就暗暗發誓，無論如何都要給外公報仇的……”
“楊擇，爲什麼會是你……”
前世裏外公就被她給連累，被石成歡害死。
可今生，外公卻是因爲她最愛的人而死，這叫她如何原諒自己？
楊擇的臉上，隱現一絲慌張和恐懼，這是他從未有過的。
他曾經經歷過戰場的殺戮，也曾遭受過親生父母的拋棄，還有年幼時的顛沛流離，可這些都不足以動搖他強大的心志，唯有……
唯有石青衫。
“青衫……”
楊擇感覺自己的聲音艱澀無比，往日能說會道的他此刻卻不知該如何應對。
“當時，我只是傳令回般若城，讓他們掀起朝堂上的風雨，好推進戰爭的到來，這樣，這樣我就能摧毀白楚，爲我的養父報仇……”
楊擇露出一抹苦笑，“可是在這個過程中，陰差陽錯的，你外公就被推出來做刀……我……”
說到最後，他都覺得無力了，他還想怎麼辯白呢？
做出貪污案這個大局的人是他，他讓部下將一切證據都放好，引着墨天耀過來查獲。
損失了他和楊昭很大一部分力量，這才能避嫌，讓墨天耀來做這個推動戰爭的罪人。
而這個過程中，他的部下們爲了得到他想看到的結果，無意中選定了酒老太爺這個富商，從他開始，斬殺無數。
是部下的失誤，的確不是楊擇的直接命令。
可追根溯源，殺死酒老太爺的人，不就是他楊擇嗎？
當初就是看到石青衫痛苦欲絕，才更逼得他不敢承認，造出一切假象，讓石青衫誤以爲是唐唸白。
他是有私心的，那時候他已經起了與赤焰對抗的心思，可石青衫心軟，必定不願看到和唐家兄妹拼殺的局面，所以他正好順水推舟，否則後來，石青衫怎麼會心無旁騖地助他滅白楚打赤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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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可是這最深處的原因，是因爲他不想失去石青衫啊！
楊擇伸出手去，強努出一個笑容來，“青衫，我知道這件事，是我不好，我不該隱瞞你……”
看到楊擇伸過來的手時，石青衫正想後退躲開，可她涼涼一笑，握住了他的手。
楊擇微有驚喜，望着她。
她一直低垂着眼睛，淚水不住地灑落在地上，她笑說着。
“我愛你，願意爲你付出一切，哪怕讓我被困在赤焰皇宮一輩子，我也甘心。”
“青衫……”
“可我已經對不起外公一次了，這一次我真的無法原諒自己，”她緩緩擡頭，淚流滿面的臉上帶着笑容，“無法原諒你。”
楊擇的注意力全在石青衫的目光上，沒有發覺她的腳步在慢慢後退，半只腳已經懸空。
退無可退，只要稍一用力，她就能拉着楊擇一起去給外公謝罪了，可是……
那一點點力氣，石青衫卻怎麼也使不出。
石青衫自嘲地笑着，隨即貪戀地望着楊擇，“所有的罪責，由我承擔，這一生，我從未後悔遇見你……”
當楊擇輕皺眉，感覺到有不對勁的時候，石青衫已經狠狠甩開他的手，仰面朝天，往後倒去。
那一瞬間，楊擇眼中迸發出驚懼的光芒，想都沒想就伸出手去，胡亂抓到了石青衫腰間的衣帶。
可下墜的力道太猛，帶着楊擇往下栽去，腳勾在懸崖邊上，倒掛在崖壁，還死死拉着石青衫。
只有那麼一瞬的下墜，便停在了半空之中。
細碎的石塊不斷地從崖頂滾落，自身邊砸進萬丈深淵，石青衫自是膽戰心驚，感覺到腰間被緊緊抓住，沒有繼續掉落。
腰間有一雙手，費勁全力在吊着她。
石青衫擡頭望去，只見楊擇倒吊在懸崖壁上，脖子上青筋繃起，一手抓在崖壁凸起的石塊上，另一手緊緊拉着她的腰帶。
楊擇艱難地發聲道：“靠近崖壁，我拉你……上去……”
懸崖下面寒風瑟瑟，灌入了石青衫的衣裳，那種寒冷親入四肢百骸，心卻仍有溫度，那是楊擇帶給她的。
楊擇從不會放棄她，她知道的。
可她仍舊沒辦法原諒楊擇，原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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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想拉着楊擇，一起去向外公謝罪好了……可是，可是她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