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衫望向楊擇，一顆一顆晶瑩的淚水飄散在寒風中，她笑得悽楚。
“楊擇，你放手，你還有玄輕要守，你身上的擔子還很重，你放開我，我去向外公謝罪，一切都……”
“閉嘴！”
這兩個字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似的，楊擇面部扭曲，死死抓住石青衫腰間的帶子，雙腳抵在懸崖壁上。
可他倒掛在崖壁上，怎麼能受得住兩個人的重量？
他的雙腳隨着重量一點點下滑，踩下了無數的碎石，紛紛如屑滾落到深淵之中。
隨着楊擇同來的部下們，見到這個情形都驚住了，慌忙抓住楊擇的雙腿，不讓他繼續下墜。
雙腿有了穩定的力量，楊擇騰出另一只手，向石青衫伸過去，“手，伸過來……”
石青衫的眼中滿含淚水，她笑着搖搖頭，“我本就不該活在這世上，能跟你走到今天，我已經知足了……”
“石青衫！”
楊擇冷喝一聲，在這樣山風吹拂的冷氣之中，他身上滲出了熱汗，涼風一吹，更加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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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現在顧不上寒冷，一手費力地抓着石青衫的腰帶，另一手使勁去夠她的雙手。
然而石青衫根本沒有求生的意識，她的四肢都墜在半空中，只要楊擇一鬆手，她就會毫無懸念的掉落。
見石青衫沒有一點配合，楊擇氣急敗壞，一字一頓地狠聲道。
“是我對不起你外公，你上來，我去死！”
“石青衫，你他媽給老子、好好活着……”
話音將落，楊擇眼中的狠色盡失，取而代之的是驚慌和恐懼。
石青衫從袖中摸出一把小匕首，那是她在赤焰皇宮中，用來防身的，卻在見到楊擇的時候，派上了用場。
匕首銀晃晃的光芒，閃痛了楊擇的眼睛，他卻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拿起匕首割斷了腰間的綢帶，笑容異常悽美，她望着楊擇，輕聲道別。
“楊擇，珍重……”
楊擇一怔，只感覺到手上的重量只在一瞬間消失了，只握着那一段被割斷的煙青色綢帶。
那道青影迅速朝下墜落着，楊擇只見石青衫笑顏如花，帶着最深沉最繾綣的眷戀，離他越來越遠。
“不，不……”
楊擇口中喃喃，所作出的第一反應太過瘋狂，令上面拉住他的那些屬下都措手不及。
望着石青衫穿雲破霧，一直墜落深淵，楊擇不顧一切地往下衝去。
他往下飛了一段距離，可那些部下死死拖住他的腿，倒掛金鉤一般，一個拖住一個，才勉強沒有全都掉下去。
“皇上！”
部下們驚聲大喊，生怕楊擇再繼續做出些傻事。
“放開我！放開我！滾！”
楊擇的聲音怒不可遏，怒聲傳遍了懸崖下，似乎驚得霧氣都在亂飄，將墜下去的石青衫徹底遮擋住了。
“石青衫，石青衫……”楊擇喃喃道，可再怎麼使勁望，都望不到石青衫一寸影子。
那雙向來溫柔含笑的眼眸，此刻充斥着巨大的悲傷，泛上了盈盈的水光。
淚珠從眼眶中涌出，掉落入萬丈深淵中，沒有一聲迴響。
正如石青衫。
那一瞬間，楊擇腦海中一片空白，胸中唯有悲痛在澎湃洶涌，似乎令他痛不欲生，恨不得隨之而去。
所有悲傷和悔恨，都化爲一聲痛苦的長嘯，震顫了斷腸崖的迷霧——
“石青衫……”
儘管楊擇已經瘋狂，可那些屬下們仍舊保持着理智，他們拼了老命，硬是將楊擇拖拽上來。
屬下們就擋在懸崖邊上，還有幾個守在楊擇跟前，就怕他再想不開。
那個很熟悉赤焰的屬下，非常沉重地說道：“皇上，斷腸崖下面是洪流，您萬萬不可……”
波濤洶涌的洪流，一旦摔下去，死不見屍。
望着手中那根菸青色綢帶，楊擇像是一具被抽離靈魂的軀殼。
石青衫所說的一切，此刻他緩過勁兒來，還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
不用他們攔着，楊擇也不會再那樣衝動了。
玄輕先帝和楊昭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還有千千萬萬玄輕的百姓等待着戰勝的消息，他率領着的那些大軍還等着凱旋而歸，回去過個好年……
這麼多人將希望寄託在他身上，他怎麼敢死？
可是石青衫，真的拋下他……
爲什麼她，會這樣決絕心狠？
才剛生離，又經歷死別，楊擇彷彿不相信這個事實。
他就像發瘋了似的，在斷腸崖呆了好幾天，走了許多錯誤的路，這才跌跌撞撞跑到懸崖下面，在洪流邊上四處尋找着，期盼着石青衫只是跌到了哪個草叢裏，她一定還有生還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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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找到她，就一定要救活她。
呵，玉子熙不是神醫嗎？
若玉子熙不行，他就帶着她遠赴玉西去找玉西族長求救，只要能找到她……
此刻的楊擇，完全沒有那樣瀟灑的英雄氣魄，他好像是個落魄的瘋子，不吃不喝不言語，只顧着尋找。
哦對了，他說話的，幾天之中，他只反反覆覆地說過三個字——
石青衫。
內疚和悔恨折磨着楊擇的內心，令他每想起石青衫的名姓就會痛一次，可還要強撐着尋找下去。
這羣屬下一直都隨侍左右，跟着楊擇在尋找，哪怕是屍首。
可這羣屬下，他們的頭腦是清醒的，他們經常會望着奔騰流逝的洪波巨流，相互對視一眼，隨即流露出無奈之情。
是的，若是頭腦清醒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從斷腸崖上掉下來，一定會摔進奔騰的洪流之中，連屍首都不會留下。
所以，石青衫被沖走了。
可是，他們並沒有辦法將這樣一個事實告訴楊擇，因爲楊擇絕不相信。
往日那樣一個精明的、睿智的君王，可如今卻爲了一個女人，變成什麼樣子了？
在這裏逗留了許多日都沒有結果，楊擇不得不離開，因爲皇都城外還有玄輕的大部隊等着他回去。
但他依舊沒有放棄，留了一半人繼續尋找，回軍營後，還派出一支隊伍來，專門到斷腸崖下，沿着那洪流的下游探看着。
這一次相遇，本以爲是苦盡甘來，誰知道卻是真正的別離。
斷腸崖，斷腸人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