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太后說完前因後果,姜詢沒有立刻答覆,而是提出疑問。
“榮國夫人之女的遭遇固然引人憐惜,可若僅憑這些無法宣之於口的原因,朕只怕不好插手。”
容束這個戶部尚書,是先帝還在世時,就磨過的一把刀,不算頂好,但足夠趁手。
眼下戶部正在全力推動田制改革,用人之際,姜詢自然有所顧慮。
加之榮國夫人所言原由,雖令人氣憤,卻只在人心而未違綱常,她選擇將容家內情告知太后,便證明爲了兩個孩子考慮,也不會想讓容束在外跌盡顏面。
太后怎會不知皇帝所思,深深看了一眼他後,點明扼要,“一家獨大的風險,皇帝不會不懂。鍾家、容家、趙家,加上如今復興的晏家,儼然擰成了一股繩。”
真正讓太后決心幫榮國夫人這個忙的,絕非因爲同爲母親的感同身受,而是想要讓容家和永寧侯府的聯繫減弱些。
太后和榮國夫人,一個是從宮女之身成爲了如今至尊之位,一個是經歷了大半生的榮辱,成爲命婦之首。
兩人商談句句言情,實則都知道,關鍵之處在於背後維護皇家的利。
被太后的話點醒,姜詢若有所思,最後點了頭,應承下了這件事,“兒臣明白該當如何了。”
過了幾日,散朝會後,姜詢單獨在御書房召見戶部尚書容束議事。
容束本以爲是爲了商討田制改革久久沒有進展的困境,心裏還打着鼓,想着一會兒如何叫苦推責才是。
熟料姜詢開口卻跟拉家常似的問道:“容大人續絃似是有幾年之久了?”
這話題讓容束始料未及,慢了半拍才答道,“回陛下,有四年了。”
姜詢點點頭,擺出一副體恤下屬的神情,“四年也不短了,一直沒聽容大人續絃的這位夫人有什麼喜訊,容大人正當壯年,爲子嗣計,大可休妻另娶。”
鍾宜沛嫁給容束後一直沒有生育是事實,不過近兩年夫妻二人關係惡化,連同房也沒有過。
容束沒有懷疑是鍾宜沛不能生育,而是覺得是她不願和自己有一個孩子。
皇帝忽然關心起他的家事,一開口還是休妻,讓容束嚇了一跳,忙呼不可。
“陛下關心臣,臣感激涕零。只是,只是踐內雖未生育,但操持內務也算勞苦功高,休妻實在不妥。”
談判,不可一蹴而就,而要先拋出一個對方難以接受的條件,再慢慢降低到自己的預期條件,如此既可達成合作,還讓對方覺得自己也佔到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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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妻是不妥。”姜詢順着容束的話說,“鍾家對澧朝也算勞苦功高,你那續絃夫人到底是鍾家所出。那不如改爲和離,朕做主給你再賜個名門淑女如何?”
別看容束現在人到中年,當年也是中過探花之人,看着也就三十來歲,也算風度翩翩。
加之他的官位,便是三度娶妻,也定有願意嫁的,只是這家世出身可能低些,不過這也正是皇帝想要的結果。
跟着新帝一年多時間,容束也看出來了,姜詢雖然年輕但並不意味着是好拿捏的軟柿子。
他每日上朝面對老臣都笑呵呵的,背地裏清殺太子和二皇子餘黨的時候,可是半分心慈手軟都沒有。
容束不好連連拒絕皇帝的“好意”,只好打起了感情牌,憋紅了眼眶。
“陛下有所不知,臣此生唯愛亡妻一人。如今的夫人,乃是亡妻之妹,雖不可替代臣心中所愛,但能替亡妻照拂其妹餘生,臣也甘之如飴了。”
要不是姜詢從太后那裏聽了容府那亂糟糟的家事,以及之前見過容束對亡妻留下的女兒容晚玉的態度,他還真會相信容束的深情。
見容束開始不要臉地裝模作樣,姜詢皮笑肉不笑地拆除了他的僞裝。
“既如此,那名叫水兒的寡婦,又是怎麼回事?”
一個漸漸淡忘的姓名被提起,讓容束驚訝到表情都沒控制住,要哭哭不出來,看着跟便祕似的。
不對,陛下如何得知水兒的存在?定是有人故意向陛下告狀,目的也不言而喻了。
容束知道皇帝去年一年擼了不少官,眼下朝中事務繁重,自己這個戶部尚書還是有幾分用處的。
索性死豬不怕開水燙,任由皇帝溫言相勸也好,出言諷刺也罷,都只有一個態度。
無論是休妻還是和離,他都不同意,就認定了鍾宜沛這個夫人,或者說,認定了永寧侯府這個親家。
容束自己心知肚明,若和鍾宜沛和離,自己再娶妻,也很難娶到如此家世的女子了。
而且以自己和永寧侯府越來越僵化的關係,只怕和離後,自己落了難,鍾家都不會出手相助。
頂多只會護住行哥兒這個鍾家嫡女所生的兒子。
他軟硬不吃,姜詢一時半會兒還真拿他沒什麼辦法,他總不能直接下旨逼大臣和妻子和離。
若當真那麼幹了,只怕御史罵自己的奏摺能把自己淹沒。
皇帝和太后干預無果,這樣的結果早在遲不歸的預料之內,晚上回家後,他將清風送來的東西,交給了容晚玉。
容晚玉看着手裏厚厚的紙張,隨手翻了翻,有地契還有類似口供的文書,“這是何物?”
“這是讓岳父答應和離的籌碼。”遲不歸笑着開口向她解釋。
“我從陛下那聽說,岳父不願同小姨和離。所以派人收集了容家大房在岷州大量兼併土地的證據。”
聽遲不歸解釋完,容晚玉的眼睛一亮,驚喜地看向他,“我拿着這份證據去威脅父親,他爲了明哲保身,定然會答應和離!”
其實,從遲不歸向容晚玉提起容家大房在岷州的所作所爲後,容晚玉便也起了拿容家大房要挾容束的念頭。
但她可用的人,不過是在岷州的花容閣掌櫃,短時間內要想蒐集到有力的證據太過困難。
沒想到遲不歸比自己動作還快,屬於是自己想打瞌睡就送來了枕頭。
“夫君真好!”容晚玉毫不吝嗇地親了一口遲不歸的臉頰以示獎勵,美滋滋地將那疊證據收起來。
“我明日就回容府見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