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不了山壁,免不了要繞遠路走山道,燕今搭着一叢樹幹,累的氣喘吁吁。
濠江若漲潮,形勢必定嚴峻,大營雖在上游地段,能固堤壩,壘阻道,也不能確保萬一,雖然容煜的確活該,但脫不開他是一軍之主,輕重她分得清,是她的錯,她就扛。
最後剩的兩味藥並不難找,但還未下坡天空已經塗墨,瓢潑大雨應勢而下,她沒法只好躲在了一顆大樹下,雨水透過枝葉的縫隙澆淋下來,讓她無處遁形。
搓了把臉,想起方才路經的時候見過一種荷葉大小的植物葉片,應該能擋一擋。
左右看了一圈,果然在一顆橫斜出崖角的歪脖子樹下看到了葉片,磨了磨牙根,她一股腦衝進了大雨裏,利索地折下一片擋在頭上,正要起身時,餘光倏地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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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下不遠處,一叢紅花紫葉的植物纏繞着一根根細如蛛絲的黑藤,在狂風勁雨中歲月靜好,相比周遭被打的歪七扭八的植物,如王者般巋然不動,鶴立雞羣。
燕今眨了眨眼,越眨越驚喜。
聖醫典籍上只留有寥寥數筆,卻字字起風,早已絕跡的活死人花,曼沙藤。
因形如黃泉之花曼珠沙華而得名,其功效聖醫典籍記錄只有六字,生死人活白骨。
能在聖醫典籍中留下這濃墨重彩的六個字便說明了分量,能不能斷根容煜的寒症不得而知,但絕對能抑制此次月圓之夜的發作。
她丟開手裏的葉片,趴伏在地,掙長了手。
曼沙藤是可遇不可求的極罕之藥,生長頑韌,一旦離土就脆弱無比,流逝極快,她必須要在一個時辰內摘下入藥。
大雨不死不休,誓要將天都潑穿了般,燕今的眼簾沒有一瞬是清晰的。
差一點,還差一點。
指尖勾上了葉片,卻錯了開,她咬咬牙,攀住歪脖子樹上掛下來的一根細藤,半個身子都掛出了山崖。
費了大番功夫終於抓住了曼沙藤,用巧力連根一起拔了出來,她心中一喜,正要撤手,突覺手背一疼。
疼痛感讓她打了個重重的激靈,垂頭望去,只看到一條猩紅色的蛇尾鑽進了山崖的夾隙之間,留給她手背上殷紅的兩個小口。
將曼沙藤塞進竹筒裏斜掛在身上,她從衣服下襬撕了布條,用力捆緊被咬處,勒的很緊才用牙齒扯上結。
撿起地上的大葉片,片刻不待地沿山路往回走。
山林分叉口,燕今投眼望向左側,那裏直走進林,便是十一的藏身洞穴,銀針已經拿到,此時此刻離開,輕而易舉。
從此和容煜一別兩寬,再無瓜葛。
如此佑人,她心生搖擺。
可身上掛着的竹筒很重,懷裏揣着的莫青硯的出行令牌更重。
咬咬牙,已經移向左側的腳步毅然轉回了右邊。
問心無愧才能真正自由。
她要正大光明地從大營裏走出去。
大雨沖毀了來時的山路,燕今站在泥濘不堪的山坡上,欲哭無淚。
僵持了一會兒,她繞着附近找了一圈,抽了幾條韌性極好的藤蔓,一根根打結連上,將一頭綁在大樹上,自己搭着藤條一點點往下抽移。
山坡原來是條小路,現在路被泥石鋪平了,不僅陡峭,而且髒,燕今幾乎是蹭着坡面下來的,行到一半,抓握藤條的手突然發麻失力,看着布條上滲出來的血,一聲‘我去’帶着她整個人像滾筒似的轉了下去……
*
“快一個時辰了。”
莫青硯煩躁地瞪了一眼秋森,“紅甲軍不也沒抓人回來,你急什麼急。”
“我只是提醒你,大局爲重。”
“謝謝,不需要。”
煩躁地抄起長槍出了帳。
“外頭大雨,你上哪兒去?”
“我親自去逮人行不行?如果阿滿真是蚩族一夥的間細,我親手殺了他。”
秋森快步走到帳篷口,剛要勸阻,卻見前頭的莫青硯突然止了腳步,一臉驚愕地望向大營入口處。
他派出去守在山洞口守株待兔的紅甲軍,只要阿滿一回山洞就坐實了他間細的身份,將人抓回來,軍紀如山下,必然不能活命。
可眼前,人是被紅甲軍帶回來了,卻不是押着,而是擡着??
莫青硯已經不管不顧衝出去,“阿滿!”
他抓住一個紅甲軍,“他怎麼了?”
“回莫副將,我們等了近一個時辰沒在山洞口等到人,下山時才發現山道被大雨填沒了,阿滿兄弟躺在山腳下,昏死了,一只手還緊緊抓着這個竹筒。”
莫青硯又氣又急,這人身上到處都是坑窪的傷口,他碰都不敢碰,“喊軍醫,趕緊的。”
軍醫剛進帳,燕今就醒了,是打着激靈坐起來的,嚇了莫青硯一跳。
“我竹筒呢?”
“這呢這呢。”
“不就是兩味尋常藥,值得你這麼拼命保着嗎?”
“你懂什麼。”燕今小心翼翼打開,一旁的軍醫不由驚呼,“這……這可是曼沙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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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今點點頭,臉色卻不怎麼好看,曼沙藤完好,只是光彩沒有剛採下時那麼鮮豔,不知道藥效會不會大打折扣,她遞給軍醫,“這是將軍的藥,搗碎擠出汁液和水直接給將軍服下。”
軍醫點點頭,接過時看到了她手背上的傷,愕道,“阿滿兄弟,你這手被毒蛇所咬,我方才觀你臉色發青,不能延誤了,需趕緊治療。”
“不礙事的,藥方我會自己寫,一會兒讓莫青硯去熬就成,你快去照看將軍吧。”
大雨滂沱,已經下了不少時辰,照這形勢,晚上雨勢若不歇,濠江只怕會潰堤,這也是她最擔心的。
軍醫看了眼莫青硯,後者擺了擺手,他才退了出去。
“你被毒蛇咬了?嚴不嚴重?”
“小事,我有分寸,我寫個藥方,你找個人幫我熬藥。”
“成。”莫青硯殷勤地取來紙筆遞給她,猶豫着說道,“阿滿,我說假如啊,你要是有苦衷或者難處一定要告訴我,我可是當你好兄弟。”
燕今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半真半假地笑了,“我的苦衷和難處多了去了,缺錢缺美女缺遠走高飛,你能幫我實現?”
聞言,莫青硯的臉色僵了僵,不太自然地轉開了話題,“雨大,我要去督查堤壩了,你好生休息吧。”
見他離去的背影,燕今莫名其妙地聳聳肩,低下頭扯開手上的布條,看着半邊手背都黑紫了,一碰就疼的鑽心,她不由擰起眉頭,抽出銀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