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吉還想留她們二人用晚膳,說是再幫忙提一些新菜色的意見,顏兒不用餘蓉表示自己禮貌拒絕了——總是給別人的生意提意見,實在是越俎代庖。
挽着餘蓉的胳膊慢悠悠走回家,顏兒能感覺到她對梁吉的態度比之前緩和許多,這其中除了有對他的感謝,或許還有一些別的情緒。她在心裏默默地評價着梁吉:長相嘛,還算中上吧,雖說沒有多丰神俊朗,但也端正儒雅,談吐不凡,雖然是個商人卻沒有什麼銅臭味,反而讀書人氣質十足,最重要的是在談話中他處處尊重蓉姨,從沒有一丁點不贊成一介婦人拋頭露面做生意的意思,反而多多讚揚悉心請教。
她對餘蓉的過去知之甚少,只大約猜到年輕時被浪蕩子欺騙誤了終生,又因任性導致未能侍奉父母終老,太多的悔恨和遺憾使得她再也不敢動心,人生漫漫,獨身一人也能欣賞到好風景,但若是身旁有人能一起看春花爛漫,冬雪皚皚,也不失一件美事。
“蓉姨,你覺得梁先生人怎麼樣?”她想到就問了,內心覺得餘蓉不會對她生氣。
顏兒一問她就知道她要說什麼,也知道這小姑娘對梁吉的印象是很不錯的。
“梁先生,是個好人。”確實是個溫柔善良謙恭的好人,餘蓉對他的想法也不是毫無所覺,只是……
“當是有許多女人傾心於他。”餘蓉自覺自己不是他唯一的選擇,甚至在梁吉的凝視下有時候甚至會有自卑自慚的感覺。
“想來也有許多男人傾心於蓉姨。”顏兒側頭看了一下她,她該有三十五六歲,容貌卻依然奪目,雙頰飽滿脣紅齒白,多年的經歷讓她看起來沉穩從容又不失明麗,待人和善,處事果敢有力,表裏如一的極具魅力。
餘蓉笑笑不言,她自信男人能做的她也不差,男人做不了的她更拿手,生活和心緒早已一樣安穩,她已經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一心追着男人跑的傻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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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兒見她不置一詞,便也不再追問,感情的事她算不上太懂,但總歸要個人自己考量,旁人的感受和意見都不太重要,千言萬語不過一句,蓉姨開心才好。
回了府,廚房最近幾天鉚足了勁換菜色,力求既豐富又營養,許是知道她鍼灸治療耗費許多精氣,想多給她補一補。
顏兒很感動,也完全接受大家的好意,每餐都儘量多吃了一些,記憶沒有恢復,人看着圓潤了一些,臉頰鼓鼓的。
只是這一晚可能是實在吃得太多了,放下筷子的時候總覺得胸悶氣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乾脆在小花園裏溜達消食,直到入夜了才回房洗漱。
換了寢衣出來,顏兒坐在妝鏡前通發,剛來淮州的時候她頭髮都幹得發脆,每次通發都有斷掉的碎髮,現在漸漸好了,頭髮又黑又亮,握在手裏如同綢緞一般絲滑。
房內的薰香似乎是用完了,陳大夫不僅按時來給她行鍼,還帶來了自己調配的安神香,也是有了這安神香,顏兒的睡眠好了許多,夜裏不再頻繁驚醒,也甚少做些沒頭沒尾光怪陸離的夢了。
這麼晚了也不好請人去醫館取香了,而且入了夜似乎風大了起來,雲層壓得低低的,說不定一會兒就要下起雨來了……就這一晚不用應該也沒什麼關係吧。
顏兒想了想,熄滅燭火,同往常一樣躺下了。
往窗外一看,沿街擠滿了人,街道中間卻空着。
顏兒好奇地探出頭看向遠處,城門外有長長的一列人馬,一眨眼就進了城,隊伍最前頭的男人騎在高頭大馬上,肅穆沉靜,明明離得不遠卻又看不清長相,好奇怪。
剛想下樓去看,突然那個男人從馬上摔了下來,熙熙攘攘的人羣和身後無數的士兵似乎都沒有看到還在徑直往前,那個身影被人羣淹沒了。
顏兒大喊了一聲,可是並沒有人理會她。她轉身推開門跑出去,門後卻是金碧輝煌的宮殿,高位上坐了一個身着明黃圓領袍的中年男人,正笑着衝她招手。
她心頭涌上一股喜悅,微微提着裙子向他跑去,可感覺跑了好一陣子了,他們的距離還是那麼遠,她停下來,很不高興地說:“我累了,你過來吧。”
那人輕笑一聲,似乎無奈又寵溺地搖頭,起身下了臺階來到她身側。
顏兒仰頭看他,笑嘻嘻的:“哥哥在那邊練劍呢,我們一起去看他!”
說罷牽着溫柔寬厚的手掌往外走,門前的空地上,穿着勁裝的男人長身如玉正好收劍吐息,顏兒另一只手牽住他的,他的手心出了汗溼漉漉的。
似乎是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園子裏落英繽紛,又有蝴蝶飛舞,一陣風吹過,掉落的花瓣覆上了她的眼睛,她騰出一只手拂去,再要牽手的時候身側的人已經不見了!
父皇!
她急切地喊了一聲。天地間一片空寂,惴惴不安地握緊另一只手,確定他還在才敢看過去,可剛剛還眉目如畫的人滿臉是血,睜着空洞的眼睛扯着嘴角對她笑,然後轟然倒下!
哥哥!
她放聲大哭,恐懼像一只大手攥緊她的心臟,疼得她無法呼吸。
手足無措地想把地上的人的臉擦乾淨,看不出血從哪裏冒出來的,卻越擦越多。
父皇……哥哥……顏兒不停哭喊,漸漸喘不上氣,頭重得厲害,漸漸陷入空茫。
餘蓉緊緊握着顏兒的手,無法剋制地顫抖,無法剋制地全身冷汗。
顏兒的嘴裏還在呢喃,反反覆覆,眼睛卻緊緊閉着,呼吸急促。
餘蓉本來已經收拾好要睡下,看到窗外雲層低垂,不一會兒隱隱有雷聲,只想來看看顏兒睡下沒有。
剛走到房門口便聽見她喊了一聲,急急推開門,接着窗外屋檐下燈籠的微光看見她好好地躺着,靠近了才發現她雙頰泛着不正常的紅,摸了一下,額頭手心都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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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燒了!餘蓉當即點起燭火,叫人去請大夫,輕拍着顏兒想把她喊醒,下一刻如雷擊中心頭大震!
顏兒嘴裏不停喊着“父皇”和“哥哥”,整個人在夢中躁動起來,聲音越來越清晰,餘蓉完全沒有辦法欺騙自己是聽錯了。
父皇,父皇……顏兒竟然是……
她的震驚無以復加,恐懼隨即而來——顏兒是當朝公主,又怎麼會流落到此?淮州城距離京城千餘里,她一個金枝玉葉的嬌嬌兒是怎麼過來的?從她口中描述過的事情,她離開京城至少有三個月了,怎麼也沒有官府在找人的消息?難道京城已然生變?
餘蓉剋制着心慌,不停地呼喚顏兒讓她醒來——不能讓她一直陷在不好的夢境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不能讓第三人知道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