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今沒有說話,被紅甲軍拖着下去的時候笑看了他一眼,彷彿用盡了力氣,深深也是精疲力盡的一眼,那一眼讓莫青硯莫名心驚肉跳。
但也只是一瞬,他很快忽視,大喊軍醫。
回到熟悉的水牢,卻沒有力氣再站起來,她順着角落往下滑,污水沒過她的胸口,她感覺呼吸越來越重,顫着手,摸着腰間的銀針包抽出銀針,摩挲着脖頸上的頸動脈下方半寸之地,閉眼用力紮了下去。
這處有生死門穴,大限之人一旦下針生死參半,但她眼下的身體,不賭,必死無疑。
整個手掌浮腫發紫,心臟的跳動也越來越薄弱,她知道蛇毒已經漫入神經,可能今晚這暗無天日的水牢裏又將多一具可有可無的屍體。
自由沒了,海闊天空也沒了,她嘆口氣,身心疲憊,只覺得對不起十一,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越想越困,身體沉的好像千斤重,她靠着身後的牆,慢慢閉上了眼。
*
磅礴濠江,撼天動地。
紅甲軍一波輪換一波,堤壩之上,莫青硯呼吼的聲音幾乎被滾滾洪水淹沒,他飛速壘着將士扔上來的沙袋,木條和石砌,一刻不敢歇。
“莫副將,你快下來歇歇,已經兩個時辰了,屬下來替你。”
說話的是莫青硯麾下的百夫長,一臉擔憂。
莫青硯淬了一口,袖子挽的更高了,“廢什麼話,趕緊的,這邊差不多馬上去別的關口幫忙,快點。”
“好嘞。”
莫青硯手腳極快,但大雨沖刷下,馬不停蹄地兩個小時重活,下來的時候頭重腳輕,腳下打了飄,眼看着就要從幾米高的堤壩上摔下來,底下的人嚇得大氣都不敢喘。
半空中白色骨鞭風馳而來,在他腳下鏗鏘劃過,莫青硯借勢踩上着力點,在空中急速踏步,毫髮無損地落了地。
“將軍!”他驚喜無比,“你……你沒事了?”
容煜點點頭,沒有多說,飛身上了情況最嚴重的一處堤壩,迅速調遣指揮起來。
不是寒症發作又加阿滿的毒,軍醫都說了可能回天乏術?
這……這就生龍活虎了?
四周起此彼伏的喧鬧由不得他深想,在投入戰況前,有什麼緊急的東西在腦中一閃而過,但卻沒來得及捕捉清楚就被拋諸腦後。
半夜時分雨勢稍歇,徹夜奮戰,黎明時分,雨終於停了,將士們衆志成城也精疲力盡地終於控制住了洪流。
許多將士累的直接席地而睡,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
容煜下了堤壩,掠眼看過,下令道,“洪流稍歇,還不能掉以輕心,分流三批,依序督查,還有,天災過後鼠蟲驟增,要時刻提防瘟疫。”
副將們皆點頭應是,公事畢,大家難得都鬆了口氣,不免狐疑起容煜的病情,有心直口快的副將脫口問道,“將軍這寒症是控制住了?”
容煜盯着一只恢復如常的手掌,握掌成拳,不但寒症控制住了,身體的清暢感也比以往更好。
這樣的變化讓他陷入沉思,腦中不經意劃過那酥酥軟軟觸碰的一瞬間,他默然抿起了脣,心底似有什麼異樣悄然而生。
“將軍,不會真的是阿滿那藥。”本來是沒過腦的隨口一說,但一出口,莫青硯怔住了,篤定道,“就是阿滿,他是要救你啊將軍。”
那種情況下,腹背受敵,別說信任沒當場當細作殺了都算好了,要讓將軍吞下良藥難比登天,她才會兵行險着拿命做賭。
想到這,莫青硯如雷擊頂,他終於知道阿滿被帶走前留給他的最後一眼是什麼意思。
他說的沒錯,沒有心的何止將軍一個,還有他這個狼心狗肺的。
阿滿根本沒去山洞,他拿着藥回來了,拿着爲將軍治病的大義,拿着不連累給他令牌的他的兄義,而他呢,患難相交這麼久,嘴上說着好兄弟,卻始終沒有真的信任過他,他甚至連牢裏那個蚩族人都不如,他可以爲了阿滿捨身赴險進軍營不懼被擒,他算什麼狗屁兄弟。
腦袋裏轟的一聲,他猛地拉住容煜,“將軍,我們都冤枉阿滿了,是阿滿救了你,我現在就去放了他。”
似乎爲了印證莫青硯的話,他腳步還沒邁開,軍醫從營帳裏心急如焚地疾步而來,恭敬稟報,“將軍,老奴依令細查,您喝的這曼沙藤已經反覆查驗,裏頭沒有摻雜任何其他毒素,但阿滿兄弟醫術詭譎,老奴特意去他的營帳查探過,沒有找到任何致命之毒,倒是翻出不少抗寒散邪的藥丸以及外傷藥,止血藥,有成品也有半成品,看成色,當是剛制沒多久。”
抗寒散邪的藥爲誰制的不言而喻。
外傷藥、止血藥自當是爲軍中將士準備。
什麼間細,在受困掣肘之下,大公無私地爲敵方着想。
一番話,讓在場幾位副將都沉默了,昨晚上在主帳裏衆人對薄公堂,將那瘦小的人逼仄在囚籠之地,以間細、謀逆、暗害的罪名,橫眉豎目,恨不得剝皮抽筋。
容煜一言不發,臉色籠在將明未明的黎明前,又沉又冽,而一旁的莫青硯,如喪考妣般,恨不得摑上自己兩個大耳刮。
“還有,將軍請看。”軍醫將手中找到的藥方遞過去,“依藥方來看,阿滿兄弟所中蛇毒乃血鏈紅,毒性不算強,但若救治拖延,待到毒性浸潤五臟六腑,藥石罔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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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眸在藥方上一掠而過,薄薄的紙轉眼就被揉做了小團捏進了手心,容煜擡步直奔地牢,莫青硯見狀,馬不停蹄跟上,兩人才走到牢門口,迎頭撞上了形色倉皇往外衝的地牢守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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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青硯將人擒住往後一推,“慌慌張張的幹什麼?”
“將……將軍,莫副將。”守衛吞了吞喉嚨,戰兢道,“方才換防,有個兄弟一直沒有出來,我們進去一看,才發現他被那蚩族人弄昏了換了衣服丟在……”
守衛的話沒說完,容煜擡手將他推了開,直奔最裏間,污水之下,平靜無瀾,他一眼望過,徒手握住鏈鎖,內勁沉下,連鎖帶柵欄一個圈全都碎裂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