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景燁眼睛一錯不錯地看着她走過來,在自己身邊跪下。要說了吧,他心裏冷冷地想。
福清把茶碗遞過來,霽芷妍接了過來,他頓了一下,福清已經低聲喊他:“駙馬爺……”他只好也把茶接到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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霽芷妍把茶碗舉過頭頂,朝着霽帝鞠躬。晏景燁也只好跟着她一起敬了茶。
霽帝笑呵呵地喝了一口。
新婿敬茶禮便完成了。
晏景燁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這一切跟自己設想的不同,好像說好的和離不存在一般。
霽帝已經又拉着霽芷妍端詳了一會兒,沉銀着:“結婚太累人了吧?父皇看着你精神都有些不好了。”
霽芷妍勉強笑了笑,她現在心亂如麻,喉嚨裏苦得像吞了黃連,拼命吞嚥都減輕不了一點。
她真的不敢,也不捨得這世上最愛她的人爲她傷心難過。可她還要怎麼回到將軍府啊,那個對她來講像閻羅地獄一樣的地方。
霽芷妍心不在焉地陪着說了會兒話,太子霽玉宸和太子妃雲舒也到了,彼此見了禮。
殿外一陣熱鬧,福清稟報說婁貴妃領着熙妃和苒妃,及幾位皇子公主都到了,宴席也備好了,含元殿幾人起身,陪着霽帝到偏殿去。
少不了一通見禮寒暄後才紛紛落座。
婁貴妃陪着霽帝坐在上首,先皇后故去後,後宮裏位份的最高的就是這位婁貴妃了,她也是被封爲晉王的皇長子霽玉煊的生母,此刻她正笑意盈盈地說道:“這宮裏許久沒這般熱鬧了,多虧了芷妍帶着駙馬回來,陛下才賜下這一場家宴呢。”
霽芷妍平素同這位貴妃接觸也不算少,只是一直以來都感覺她美豔的外表下似乎隱藏着什麼,像時時刻刻戴着面具一般,待久了便覺得不舒服,是以同她也不親近。
不過也不曾當衆駁了她的面子。
只是她心裏的糾結痛苦全然不敢表現,也提不起精神來應付這些客套話,只對她微微笑了笑。
一旁的大公主霽芷琦直勾勾地盯着晏景燁看,笑嘻嘻的:“妹夫長得可真俊吶,還是上陣殺敵的大將軍,妹妹嫁給這樣的男人可真是讓人羨慕呢……呵呵……”她這話說得十分不得體,臉上又一副醉醺醺的樣子,她身邊的熙妃白了臉,趕緊拉了拉她的袖子阻止她。
這位大公主今年有近三十了,當年嫁的駙馬也是自己鍾情的,不曾想婚後不到三年,駙馬便偷偷在秦樓楚館一類的地方狎技玩樂,喝多了酒跟同一桌的人打了起來,竟當場被人打死了,那個時候霽芷琦正懷有身孕,消息傳到公主府,她一頭暈了過去,當晚便小產了。不僅如此,太醫還直言往後難再有孕,她受了極大的刺激,有三天不曾吃喝,後來她竟變了個人似的,傳聞她在府裏養了許多美貌少年,日日同他們嬉鬧。
她越來越出格,把父母的一點憐憫消磨得一乾二淨,尋常日子都不願見她。也就是今天她作爲長姐,才得了旨意進宮來。
霽芷妍跟這位姐姐年齡差了許多,她出嫁時自己還只是稚兒,一年回宮幾次雖然同她也算親密,但她人生突逢鉅變時自己也還什麼都不懂,只覺得許久不見後長姐變得不大相同,長大了之後才聽人悄悄告訴了一點,那些離經叛道的荒唐事誰都不敢跟一個少女直說,因此霽芷妍也是第一次知道她是這個樣子的。
她有點緊張地看了晏景燁一眼。
晏景燁似乎充耳未聞,不回她的話,連頭都沒有擡起來一點。
席上其他人也都當她和她的話不存在一樣,自顧自的喝酒吃菜。
可霽芷琦似乎正在興頭上,她又接連喝了幾杯,再開口聲音嘶啞:“妹妹……姐姐聽聞駙馬也是妹妹喜歡了許久的人,也是妹妹親自去求了父皇賜的婚……妹妹傾慕駙馬什麼呢?如願以償結了婚,是不是很開心……駙馬同你想象中的,一樣嗎?”
霽芷妍的心,像被一只隱形的手猛地抓住,爆發出強烈的疼痛。她趕緊埋下頭,眼淚不受控制瞬間落了下來,桌下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強忍着。
霽帝終於忍無可忍,他沉聲說道:“大公主酒後失態,帶她下去休息。”
一旁的內侍趕緊上前,半扶半拽地把她帶了出去。
熙妃張嘴想說什麼,看着霽帝的臉色,膽怯地止住了。
可能是由於這個插曲,也可能是兩位主角都不尋常地沉默寡言,一場家宴吃得沉重無比,早早便散了。
時辰不早了,該出宮了。
霽芷妍和晏景燁一起去拜別霽帝,在殿外候着等宣他們進去的時候,晏景燁四處看了看,各個角落都站着恭敬垂眼的內侍,四下安靜,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
兩人一起下跪給霽帝磕頭,這一出宮要再回來便不是那麼隨便的事了,父女二人都落了淚。霽帝又給他們賞了不少東西,霽芷妍一點也沒有聽進去,福清遞過來絲綢帕子的時候,她已經哭得倒不過氣來了。
福清親自送他們往外走,低聲勸霽芷妍說道:“公主想陛下了,隨時可以回宮來看看的。您哭得這般難過,陛下得擔心了。”
霽芷妍抽了抽鼻子停了下來,問他:“我今日見父皇精神大不如前,可請太醫看過?”
“看過的。只是陛下心裏牽掛着天下萬民,最近豫州旱災,荊州卻發了大水,西南邊的甸部也不安生,陛下每天批摺子批到半夜,憂思過重,才導致精神不濟。”
霽芷妍擡頭看了晏景燁一眼,若不是他在北部奮勇殺敵,把大涼一部殺得土崩瓦解,父皇憂心的事還得多加一些。
“公主殿下放心。”福清看她臉色實在不好,勸慰着:“太子殿下如今每日入宮來同陛下商議政事,已減輕陛下不少了。奴才定當盡心盡力服侍好陛下。”
他說這些實在是僭越了,但霽芷妍同其他皇子公主不同,她從小是能在御書房看書寫字的,寫累了就往父皇身上鑽,霽帝也不生氣,就着抱她的姿勢接着批摺子。太子殿下尚要在殿外等着覲見,全天下也就只有她才能這般不守規矩。
說話間已經走到了正德門外,流光溢彩的大轎已經等在門外了。福清深深彎下腰朗聲說道:“奴才恭送公主,恭送駙馬!”等他再直起身子時,兩人已經進了轎子,轎伕穩穩擡起轎子,欣蘭同他福了福身,一行人便浩浩蕩蕩返程了。
福清回到含元殿,霽帝坐在書案邊的軟榻上,整個人乍一看落在陰影裏。見他回來,轉過身問他:“朕見芷妍今日怎麼興致不高的樣子?”
福清輕步過去點上幾盞燭火,安慰他說道:“許是捨不得陛下呢,以前陛下寵着公主,她什麼時候想見陛下了便跑過來。而今雖然還在這皇城裏,進宮來一趟卻是不易。”
霽帝點點頭:“是啊。芷妍從小跟在朕身邊長大,比其他兄弟姐妹更親近朕一些。原本還想多留她兩年,哪知女兒家已經長大了,心就跑到別人身上了。”
福清笑了笑:“奴才見駙馬爺雖然話不多,心也是在公主身上的。那席間,奴才僭越多看了兩眼,總是瞧見駙馬爺看着公主呢。”
“哦是嗎?”霽帝這才呵呵笑了兩聲,“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啊!”